同一時間，虬江路深處，“福祿壽”大煙館那雕花木門后的密室里，幾個腦滿腸肥的身影圍坐，臉上交織著焦慮和算計。

“馬老板，您倒是拿個主意啊！”金鉤賭坊的金大牙煩躁地拍著桌子，震得茶盞亂跳，“姓方的那小子，就是個煞星。連閘北鬼子開的料亭都敢端，誰知道他下一個會不會拿我們開刀？”

“福祿壽”的老板馬世仁捻著山羊胡，三角眼里閃著精光：“慌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規(guī)矩他不懂？以前按月孝敬，不都相安無事？這小子是窮瘋了，還是臨死想拉墊背的？”

這些華界里的灰產(chǎn)能開下去，自然少不了上面人的關(guān)照，只不過他們交月錢的大頭，都是送給了市局高層，像閘北分局這樣的小角色，他們一般還看不上。

只是方默這次明顯是來者不善，先是派副局長來化緣，他們加一起隨便打發(fā)了1萬塊大洋。

但沒想到，接著方默就出手挑了鬼子的料亭和黑錢莊，這可把他們嚇住了，擱往常誰敢在鬼子頭上動土啊，這明顯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啊！

旁邊，“匯通典當(dāng)”的錢守財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陰鷙：

“我看，他就是想最后撈一筆。現(xiàn)在仗著張冶中給他撐腰，打著‘肅奸’、‘籌餉’的旗號，專挑我們這些和…和那邊有點來往的下手。肥羊，我們在人家眼里就是肥羊！”

他刻意模糊了“那邊”是誰，但在座的心知肚明。

怡紅院的老鴇賽金花捏著嗓子，尖聲道：“那總不能干等著他來抄家吧？要不…咱們湊點錢，破財消災(zāi)？一家…出個幾百大洋？”

“幾百大洋？”金大牙像被踩了尾巴，“塞金花，你當(dāng)是打發(fā)叫花子呢？姓方的胃口能這么小？他挑鬼子場子撈了多少？我看，一家沒一千大洋打不住。”

“一千？！”角落里一個小煙館老板差點跳起來，“金爺，您說得輕巧。難道咱們的錢都是大風(fēng)刮來的不成？我們小本經(jīng)營，哪比得上您那日進(jìn)斗金的賭坊？要出大家也得按規(guī)模攤嘛。”

“攤？怎么攤？你他媽場子小，孝敬鬼子的份子錢可沒見你少交！”有人立刻嗆聲。

密室里頓時吵成了一鍋粥。

每個人都捂緊自己的錢袋子，斤斤計較著幾百大洋的得失，唾沫橫飛地推諉扯皮。

恐懼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種扭曲的僥幸心理。

鬼子的大軍不是快到了嗎？方默那小子還能蹦跶幾天？

這群潛在漢奸想的都是，給方默錢，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忍一忍，先讓其他家出錢穩(wěn)住方默。等“蝗軍”來了，看他還怎么囂張！

他們爭吵著，算計著。

卻渾然不知，自己以及他們視為命根子的產(chǎn)業(yè)，名字正被方默一筆一劃，帶著一絲冰冷的審判意味，寫進(jìn)一本嶄新的牛皮筆記本里。

閘北分局局長辦公室內(nèi)。

陽光透過窗戶，潑灑在方默的側(cè)臉上。

他面前攤開一本厚實的筆記本，他提著一支鋼筆，筆尖懸在紙頁上方，微微一頓，然后落下。

這就是他方默的**

每一個透紙背的字，都帶著凜冽的殺意，烙印在紙上。

他翻開，紙張發(fā)出輕微的脆響。

沒有冗長的目錄，沒有繁復(fù)的分類。

他像一個最高效也最冷酷的判官，直接開始了審判的記錄。

筆尖在粗糙的紙面上沙沙游走。

一個名字，一個地址，一行簡短的標(biāo)注——可能是“倭資背景，三井關(guān)聯(lián)”，或是“通資情報，豢養(yǎng)打手”，又或是“為鬼子僑民張目，資敵物資”……

每一個名字被寫下，都意味著一些人上了他方默的必殺目錄。

煙館、賭場、那些證據(jù)確鑿?fù)〝车牡洚?dāng)行……

名單在筆下一頁頁延伸。

方默的眼神專注而冰冷，沒有絲毫波瀾。

這不是簡單的搶劫清單，更是一份提前的“判決書”，判決對象是那些跪伏在侵略者腳下的靈魂。

“名單初定。”

方默擱下筆，合上筆記本，“啪”的一聲輕響，像是關(guān)上了地獄的大門。

“‘豺狼’。” 他對著門口那片流動的陰影喚道。

“在。” 影子無聲凝聚。

“你帶人盯死這些人。尤其是11號凌晨，到時候挨個清算。” 方默將筆記本的副本遞過去，“行動代號——”

他頓了頓，吐出兩個字：

“刮骨！”

穿著長風(fēng)衣，戴著禮帽的“豺狼”沉默的接過名單，身影如墨入水，消散無蹤。

半晌過后，副局長錢明才敲門進(jìn)來。

一進(jìn)來，他就被辦公室的里陰冷氣氛嚇的抖了個得瑟。

他看向辦公桌后閉目養(yǎng)神的方默，暗自咋舌，這位爺渾身好大的殺氣！

“局長，出事了”

“恩？”方默睜眼。

“剛剛下午5時許，一輛軍用小汽車從鬼子海軍陸戰(zhàn)隊駐守的豐田紗廠方向開出，要強行進(jìn)入虹橋機場，沖突之下，車上的中尉和士兵被咱們看守機場的總隊同僚直接擊斃了！”

“殺得好！”

“？？？”錢明一愣，這才把后半句話說完，“京滬警備司令部發(fā)來電報，要求駐滬上所有部隊進(jìn)入警戒狀態(tài)，隨時準(zhǔn)備戰(zhàn)斗，防止鬼子借機生事，狗急跳墻。”

來了，方默清楚，鬼子這次是試探，也是為后續(xù)援兵到達(dá)后的發(fā)難做準(zhǔn)備，如果這次大夏退讓，那么他們就會得寸進(jìn)尺，如果不退讓，那就雙方見真章。

“通知各部，發(fā)放實彈，武器上膛，但挖掘修筑工事的行動不要停，另外通知那些市民，學(xué)生，愿意去外地避難的可以準(zhǔn)備出發(fā)了……”

“算了，我親自去通知他們吧。”

方默知道，大的就要來了，這些百姓，能走的話，現(xiàn)在就是最后離開滬上的機會，否則后邊就只能去公共租界避難了。

他戴上大蓋帽，正了正帽子，和錢明一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