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像是一道天雷。
在鄭秋雨的腦海里轟然炸開。
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凈。
完了。
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嗡嗡作響。
她最擔心,最恐懼,最不敢去觸碰的秘密,就這么被當著灼火的面,用最殘忍的方式,喊了出來。
一種被剝光了所有偽裝,**裸暴露在審判臺上的寒意,從她的腳底板,一路竄上了天靈蓋。
她的指尖一片冰涼。
為首的神將,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鄭秋雨。
他根本不去看那個氣息虛弱的銀發男人。
在他的認知里,戰神的守護獸墨淵,只聽命于戰神一人。
如今,這頭忠心耿耿的兇獸,卻對一個凡人女子如此親近,甚至不惜為她對抗神明。
而這個女人的身上,還沾染著那個滅世邪神,灼火的氣息。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瘋狂成型。
是她!
一定是這個卑劣的妖女,用某種不為人知的邪術,竊取了戰神大人隕落后留下的遺物。
她玷污了戰神的氣息,還勾結了被封印的滅世魔頭,妄圖掌控歸墟,圖謀不軌!
想到這里,神將胸中的悲憤與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那是他一生崇拜,追隨,甚至愿意為之赴死的女戰神啊!
“大膽妖女!”
一聲怒喝,震得整個歸墟都在顫抖。
神將手中的金色長槍,槍尖的神焰噴薄而出,直直地指向了鄭秋雨。
“你用什么邪術,竟敢玷污戰神大人留下的殘魂氣息!”
“還與這滅世魔頭為伍!”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將你神魂俱滅!”
滔天的殺意,如同實質的海嘯,朝著鄭秋雨迎面拍來。
而那兩個字,也像兩把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烙在了灼火的神魂之上。
戰神!
轟——!
他腦中的劇痛,瞬間超越了之前任何一次。
無數破碎的畫面,在他的意識深處瘋狂閃過。
有高居神座之上,被萬神朝拜的憎恨。
有在無盡花海中,對一個模糊身影無法言說的愛戀。
還有被一桿熟悉的金色長槍,狠狠貫穿胸膛的劇痛。
愛,恨,背叛,殺戮……
所有的情緒都攪成了一鍋沸騰的巖漿,要將他的神魂徹底撕裂。
他想抓住些什么,卻什么都抓不住。
“呃啊……”
灼火抱著頭,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單膝跪倒在地。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掙扎,整個人蜷縮起來,銀色的長發散落在地,身體不住地顫抖。
鄭秋雨下意識地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她看到的,只有他痛苦到扭曲的側臉,和那雙被血色與混亂徹底淹沒的眼眸。
他根本無暇顧及她。
鄭秋雨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她第一次感到,這個被她騙來的“護身符”,可能會失效。
就在此時。
“吼——!”
一直安靜匍匐在鄭秋雨腳邊的虛空吞噬獸墨淵,感受到了神將對她毫不掩飾的殺意。
它發出一聲憤怒到極點的咆哮。
那龐大如山岳的身軀猛然立起,將鄭秋雨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后,成百上千只復眼重新染上血色,與那名神將激烈對峙。
“孽畜!”
神將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痛心。
“連你也背叛了戰神大人嗎!”
他身上的神力轟然爆發,金光萬丈,竟真的憑借一己之力,將墨淵的兇威死死地壓制住。
他們兩個,斗了個旗鼓相當。
而神將身后的其他神兵,卻沒有絲毫停頓。
他們訓練有素地繞開了這片恐怖的戰場,迅速結成一個絞殺戰陣,從四面八方,直撲被他們認為是“主謀”的鄭秋雨。
冰冷的殺機,將她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鄭秋雨手腳冰涼,避無可避。
她幾乎是本能地,將系統獎勵的所有道具,一股腦地全部用了出來。
【凈化陣盤】、【金剛符】、【替身草人】……
光芒接連亮起,又接連破碎。
她在數名神兵的圍攻下,狼狽不堪,左支右絀。
一道凌厲的神光,還是撕開了她所有的防御。
那光芒在她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陰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籠罩了她。
就在這生死一線。
就在那道神光即將把她當場格殺的瞬間。
蜷縮在地上,痛苦掙扎的灼火,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這一幕。
他看到了那個即將被神光吞噬的嬌小身影。
看到了她臉上那抹來不及褪去的驚恐與絕望。
他腦中那股對“戰神”的滔天恨意,還未平息。
但身體里,另一種更原始,更深刻,完全不講道理的本能,卻在這一刻,瘋狂地壓倒了一切!
【保護她】。
【不許任何人傷害她】。
這個念頭,不是思考出來的,而是從他殘破神魂的最深處,野蠻地生長出來。
“不許……”
一個字一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動她!”
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萬丈深淵下傳來的嘶吼,從灼火的喉嚨里轟然炸開。
他暴走的理由,不是因為那個神將口中的“背叛”。
也不是因為可笑的“奪妻之恨”。
而是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不許任何人用那個名字和那段過去來傷害她】的瘋狂本能!
伴隨著這聲怒吼。
他體內,傳來“咔嚓”一聲無比清脆的巨響。
那聲音,仿佛穿透了萬古的時光。
第一根束縛了他萬年的天道枷鎖,應聲碎裂!
一股遠超之前任何時刻,足以讓天地為之變色的恐怖氣息,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
那一聲清脆的巨響,不是來自外界。
它源自灼火的體內,穿透了神魂,響徹了萬古。
恐怖的威壓,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決堤的洪荒。
整個歸墟神獄,在這股失控的力量下,開始劇烈地顫抖。
堅逾神鐵的地面,寸寸龜裂。
凝滯萬年的空氣,被攪動成狂暴的颶風。
那些結成戰陣,正要對鄭秋雨痛下殺手的神兵,動作瞬間凝固了。
他們的臉上,還保持著出招時的猙獰。
但他們的眼神,卻被一種無法理解的恐懼徹底填滿。
仿佛被天敵盯上的螻蟻,連神魂都在這股威壓下凍結。
灼火甚至沒有起身。
他還單膝跪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著。
只是,他緩緩地,抬起了那雙血紅的眼眸。
那里面,沒有了之前被教導后的清澈與茫然。
也沒有了被“戰神”二字刺激出的混亂與掙扎。
只剩下一種,視萬物為塵埃的,絕對的冷漠。
他的目光,輕輕掃過了那些攻向鄭秋雨的神兵。
下一秒。
金色的神火,無聲地在那些神兵身上燃起。
他們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
就在那純粹到極致的毀滅之火中,悄無聲息地,化作了飛灰。
連一絲存在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正與墨淵纏斗的神將,駭然回頭。
他看到了此生,都無法忘卻的一幕。
那個銀發男人依舊跪在遠處,而他的同袍,他引以為傲的戰友,已經變成了飄散的塵埃。
這不是那個被封印了萬年,神格破碎的廢神。
這不是那個需要靠女人續命的囚徒。
這是……
這是上古時期,那個以一己之力,便可屠盡一個神系的……滅世邪神!
他回來了。
“你……你的封印……”
神將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語無倫次。
他手中的長槍,那燃燒的神焰,都在此刻黯淡下去。
戰意,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
灼火沒有理會他。
仿佛那不可一世的神將,也只是一粒礙眼的灰塵。
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步。
又一步。
走向那個毫發無傷,卻已經徹底嚇傻了的鄭秋雨。
他的眼中,毀滅一切的瘋狂和對她一人偏執到極致的守護,交織成一片混沌的血色。
鄭秋雨看著他走來,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她不知道,這個樣子的灼火,會對自己做什么。
灼火在她面前站定。
他嘶啞地,一字一頓地開口。
那聲音,仿佛是從破碎的神魂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
“我說過,誰也……別想搶。”
話音未落。
他不顧鄭秋雨任何的反應,一把將她從地上橫抱起來。
動作粗暴,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占有。
然后,他轉身。
面對著歸墟神獄最堅固的空間壁壘。
那個連神王都難以撼動分毫的,萬年囚籠。
他干脆利落地,一拳轟出!
轟隆——!!!
整個歸墟,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
那堅不可摧的空間壁壘,在這一拳之下,被硬生生轟出一個巨大無比的缺口。
缺口之外,是另一個世界。
屬于人間界的光芒,第一次照進了這片永恒的死地。
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泥土與草木的氣息,第一次涌入了這片絕望的囚籠。
灼火抱著鄭秋雨,在踏出缺口的前一刻,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已經呆若木雞的神將。
那眼神里,沒有威脅,沒有警告。
只有一種純粹的事實陳述。
再敢出現,死。
強行掙斷第一根天道枷鎖。
打出這毀天滅地的一拳。
已經耗盡了他解封后,爆發出的所有力量。
剛一踏入人間界,灼火便再也支撐不住。
他眼前一黑,抱著鄭秋雨,從高空中筆直地墜落下去。
陷入了重傷沉睡。
“啊——!”
失重感讓鄭秋雨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她緊緊抱著懷中昏迷的男人,任由狂風撕扯著她的頭發與衣衫。
最后,兩人重重地砸落在一片陌生的山林之中,撞斷了無數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