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裎今日的心情可謂跌宕起伏。
宋家老夫人大壽,皇帝特意下旨,讓朝中官員也前去慶賀。
他在外院與諸位同僚們寒暄。
身為宋家的女婿,也算半個主人,幫著招待來客。
后院時不時傳來的消息簡直讓他魂飛魄散。
他一共就三個女兒。
一個死在后院,一個被封縣主。
那些同僚們上一刻還在勸他節(jié)哀,下一刻恭喜他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連曲裎自己都不知道說該喜還是悲。
但是有一點很確定,他現(xiàn)在對宋氏,意見很大。
“你若是覺得我定襄侯府的門楣配不上你宋家,那便自請下堂,你的嫁妝阿凌不會多要一分,只盼著能過幾天安生的日子。”
曲凌扶著老夫人到正院時,曲裎正在大發(fā)雷霆。
“我憑什么自請下堂?”宋氏是在宋家金貴養(yǎng)著長大的,到了氣頭上,說不出好聽的話,“當(dāng)年我因太后的懿旨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安定內(nèi)宅,你能扶搖直上,難道沒有我宋家的提拔?”
她身為皇后的妹妹,嫁給人家做繼室已是委屈。
好在曲裎相貌堂堂,文采斐然,私下也體貼,她這才消了心中的不甘。
對,她就是要曲凌那個賤種死。
曲凌活著,就是不斷的提醒她,她身份貴重又如何,還不是低人一頭?
祠堂里放著徐照月的牌位,年下祭祀總要給她上香。
可徐照月算什么東西啊?
一個孤女,家里的爵位落到叔叔的那一脈了,對她不聞不問。
若不是仗著年少時和長公主的情誼,她早就被人碾死了。
這樣的人,卻因為死得早,壓了她一頭,叫她如何不生氣。
曲裎一把掀翻案幾,茶具碎了一地,“本侯有今日,沒有沾你宋家半點的光。”
他最聽不得這種話。
宋氏嗤笑,眼底的蔑視讓曲裎失去理智,竟然不顧儀態(tài)一巴掌打了過去。
“住手!”老夫人厲聲喝道,“你倒是出息,打起自己的媳婦了。”
曲裎自知失態(tài),可打也打了,一甩袖子,“侯府的臉面都讓她們丟盡了。”
“眼下是論這個的時候么?”老夫人也氣得不輕,“連雪死在宋家,長公主查明了真相,你也該好好的為她辦后事。”
老夫人覺得,長公主給曲凌一個縣主的爵位是不夠的。
“不管怎么說,她也算是為郡主擋了災(zāi),公主府也會派人來祭奠,要好好操辦。”
宋氏的發(fā)髻都亂了。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聞言陰陽怪氣,“還是老夫人好謀算,人死了還得榨干骨髓。”
她連母親都不叫了。
“你......”顯然老夫人也沒想到她竟然這樣撕破臉,“你就是這樣侍奉婆母的?”
宋氏抹了把臉上的淚水。
突然掄圓了胳膊給了曲裎一耳光。
曲裎毫不設(shè)防,猝不及防得人都差點跌在地上。
左臉火辣辣地疼,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緩緩抬手碰了碰臉頰,難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
“反了,真是反了。”老夫人先回過神來,也顧不上叫下人,撲上去要廝打宋氏。
曲凌恰到好處的攔住了她。
“祖母,您才服了藥,不可動氣,”她朝翠縷使眼色,“爹和夫人之間的事情,讓他們自個去處理。”
翠縷也跟著勸,邊說話邊給老夫人順氣,“您只管看著,有下人們在,哪里值當(dāng)您親自動手。”
她是不怕宋氏的,甚至帶了些恨意。
老夫人養(yǎng)著她,是要給侯爺做妾的。
當(dāng)年先夫人也松了口。
可宋氏嫁進(jìn)來,抱著侯爺不松手,她也就耽擱了。
老夫人不是沒有讓她嫁出去的想法。
翠縷自己不愿意。
和侯爺比起來,外頭那些人簡直是一攤爛泥。
侯府的富貴,尋常百姓連想都不敢想。
哪怕不做姨娘,做個有臉面的下人,也比小門戶的姑娘們強。
翠縷已經(jīng)快三十了。
本來是歇了心思。
可最近新進(jìn)府的姨娘,又讓她心里的那團(tuán)火冒了出來。
宋氏真的被厭惡了才好,她沒準(zhǔn)還有機(jī)會。
聽說,侯爺歇在妙姨娘那時,夜里回回要叫水的......
“我宋家的女兒,容不得你羞辱。”
宋氏聲音嘶啞,卻字字如刀,“休妻?做夢。”
她雙目赤紅,手指著門外,“要和離,我等著你!”
曲凌站在陰影處,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向來虛偽做作的繼母,倒也有可取之處。
“好,好得很!”曲裎怒極反笑,“去把二姑娘給我叫過來!”
“你想干什么?”宋氏臉色變了,“我和你之間的事情,和連枝有什么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曲裎額角青筋暴起,“她的母親要和離,要離開侯府,她這個做女兒的,難道不該知道么?”
“去把大少爺和二少爺全部叫過來。”曲裎變本加厲。
宋氏心在滴血。
她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曲裎用孩子來威脅。
老夫人冷哼著翻了個白眼。
都嫁到侯府生了三個孩子,竟然還在異想天開。
“誰也不許去叫!”宋氏尖銳的聲音回蕩,嘴唇咬出血來,卻也沒有再說和離的話。
曲凌眉頭微蹙。
她不是可憐宋氏,只是覺得曲裎比她想的更為虛偽。
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曲凌腦海里想起這個詞。
“你既然不愿再操勞,連雪的喪事就交給妙姨娘來辦,”曲裎說,“府中事務(wù)有母親打理,你也無須再插手。”
他的目光停留在翠縷身上,“母親若是累,就讓翠縷幫襯著些。”
翠縷狂喜,按耐住內(nèi)心的尖叫。
“我還有阿凌,”老夫人恨不得踩死宋氏,“徐氏生的孩子,到底是比有些人的強。”
這話簡直是活生生的把宋氏的心戳出幾個洞來。
是奇恥大辱!
宋氏喉間涌上腥甜,“欺人太甚......”
話音未落,竟噴出一口鮮血。
“夫人!”滿屋丫鬟驚叫著上前。
曲裎丟下一句,“病了就好好養(yǎng)著。”
隨即攙著老夫人走了。
從云松堂出來,曲裎才終于有時間和曲凌說幾句話,“阿凌,今日多虧了你。”
曲凌低垂著眉眼,“父親言重了,女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侯府。”
“你是個懂事的,”曲裎又欣慰又滿意,“妙姨娘到底上不得臺面,你祖母年歲又大了,連雪的喪事,你幫襯著些。”
他似若無意,“你身邊不是有長公主賜的下人們,想必她們辦事,很是周全。”
曲凌哪里聽不懂,欠身,“父親放心,女兒不懂的,就會問長公主。”
“好好好,”曲裎的陰霾一掃而光,“長公主殿下待你有恩,多親近也是應(yīng)該的。”
態(tài)度與上一世截然不同。
曲凌心中冷笑連連。
只是沒想到,曲連雪的奠禮,來了曲凌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