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啟程回京那日,揚州碼頭烏泱泱全是人。
與來時不同,大小官員通通到場相送。
“恭送殿下回京。”
聲勢浩大的跪拜中,官船緩緩動了起來。
年思華留在了揚州。
曲凌臨走前特意見了她與年箏。
“江南便交到你們手上了,此次回京,朝廷會有新的詔令下來,無論如何,本宮不希望江南再有動蕩。”
年箏跪在地上,“公主放心,姑姑掌著江南讀書人的嘴,臣婦握住懸在他們頭上的刀,若是言語說不通,那便嘗嘗刀的滋味。”
“你那三妹妹,可愿和離?”曲凌問。
年箏皺眉,“爛泥扶不上墻,她的苦難,配的上她的性子,不值得公主為她憂心。”
“本宮并未為她憂心,只是想給天下人樹立一個典范。”
曲凌很清楚。
不可能所有的女子都有掙脫困境的勇氣。
何況,別人以為的困境,在她們心中只是正常的日子。
這不是她們的錯,而是從小就被教化的結果。
能活在自以為正確的世界里,也沒什么不好。
可孫瀚這樣的人,是不能輕易放過的。
曲凌心里有了主意。
回京走的還是水路。
這一次沒有吐得死去活來。
“阿杏還真是厲害,給公主扎了幾針,就不暈船了。”
觀棋蹲在曲凌身邊,看著阿杏把銀針一根根收起來。
“要不你也給我扎幾針。”觀棋擼起袖子。
“你也頭暈不適么?”阿杏眨著眼睛,神色認真。
“那倒是沒有,不過我在江南吃得有點多,長胖了,你給我扎幾針,能不能讓我瘦回去?”
“不能。”阿杏直白的搖頭。
觀棋很失望的放下袖子。
曲凌彈她腦門,“你少吃幾口就行了。”
又吩咐聽琴,“看著她,一頓只能吃一碗飯。”
船艙里一片笑聲。
“阿杏,你才十歲,你爹娘舍得你和公主入京么?”觀棋摸了摸她的頭。
“舍得,爹娘說,只要我愿意就行。”
曲凌走之前,命人去寶仁堂探聽了一下情況。
阿杏的爹娘都是村里的采藥人,只有這么一個孩子。
他們回回入城賣藥材,都帶著阿杏一起。
阿杏很小就展露出獨特的天分。
識藥,辨藥,抓藥,配藥,從不出錯。
寶仁堂的掌柜實在不忍心這樣一根好苗子浪費了。
便讓坐診的大夫收她為徒。
老大夫怎么也不肯收一個女孩子為徒。
“我倒是愿意把一身的本領都傳授給她,可她能替人看幾年的病?”
“到了十六七歲,尋了個如意郎君,成了親,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賣,一門心思相夫教子,白白浪費了一身本領。”
“老朽光想想都覺得心痛,還不如一開始就別學。”
老大夫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掌柜也不能強迫人家收徒。
唉聲嘆氣把原話和阿杏的爹娘說了。
兩口子本想作罷,一直沉默的阿杏卻說,“我可以做個男兒,我也可以一輩子不成親。”
她娘只當她說胡話,“哪有姑娘一輩子不成親的?世俗容不下你。”
“把我的戶籍改了,把我改成男子,男子一輩子不成親,世俗就能容下了。”
她太堅定了。
兩口子一夜沒合眼。
再進城,拉著男兒打扮的阿杏往老大夫面前一跪。
“您只把她當個男孩,倘若有一日她辜負了您,您親手打死她。”
這是阿杏自己選的路。
寶仁堂在揚州城有些名氣,掌柜的便說,“對外就說你們閨女失足跌死,我收養了一個兒子,阿杏的戶籍,我去報。”
就這樣。
阿杏成了個男子,成了寶仁堂的學徒。
“公主,我走的時候,干爹說,我碰上好時候了,我不明白,現在是好時候么?”
阿杏手里拿著觀棋給的點心。
曲凌摸摸她的頭,“還沒有到真正的好時候,不過,會有那一天的。”
官船總算靠了岸。
曲凌一下船,就看到了趙元容。
“可算回來了。”
趙元容一把抱住她,“累不累,先進宮吧,娘等著你呢。”
“見過嘉安公主。”
趙元容身邊一個身穿淺云色衣裳的姑娘對著曲凌行禮。
她的容貌與趙元容有幾分相似,與曲凌也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