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思華甚至都沒有回院子收拾。
她整個人都泛著松快,神采飛揚。
套在身上千斤重的枷鎖,此刻全部卸了下來。
她吩咐奶嬤嬤。
“咱們的人,愿意跟我走的,現在就走,不愿意走的,身契發還?!?/p>
老嬤嬤眼眶倏地紅了。
她看著自家王妃,不,現在又該叫姑娘了。
終于是苦盡甘來,守得云開見月明。
“我辛苦尋來的書籍是一定要帶走的?!?/p>
年思華說,“鋪子還剩五間,至于金銀......”
她嘆息,“早就沒了?!?/p>
也罷,此生還能走出王府,是多少金銀都難買的。
曲凌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
她沒想到年思華斷得如此干脆,快刀斬亂麻。
“怎么?你的嫁妝沒有護住?”
按照江南年家的秉性,絕不會少了她陪嫁的。
年思華坦然,“是啊,出了叛徒,與外人一起陷害我,早就被搜羅了干凈,若不是怕鬧得太難看,最后幾間鋪子也護不住?!?/p>
她的語氣里沒有悲憤,也沒有自嘲,只有平靜。
在無數個難熬的日子里,她學會了接受一切命運的安排。
曲凌沒有覺得她懦弱。
反而很佩服她。
這世道,女人太難了。
沒有倚仗,只能被吃干抹凈,連骨頭都不剩。
這樣的壓迫下,年思華能活著都是莫大的勇氣。
“姑娘放心,老奴這就去安排?!崩蠇邒哌煅蕛删?,急急地走了。
曲凌與年思華也緩緩往王府外走。
侍衛們清理著橫七豎八的刺客尸首,為她們開出一條路。
素商和池淵一左一右警戒著。
周遭一片狼藉,卻越發襯得最前面的兩個女人處變不驚。
還沒走到府門,突然傳來焦灼的聲音。
“母親要去哪里?”
趙崇禮衣衫不整地沖出來。
他得了父王的吩咐,今日無論出什么事情都不能出門。
直到母親院子里與他親近的丫鬟說,“王妃要離開王府?!?/p>
趙崇禮來的路上,大致知道王府發生了什么。
他根本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眼下正是王府危難時刻,妹妹殞命,父親斷手,您卻一走了之,難道要坐視不管么?”
他對曲凌懷著深深的厭惡和恨意。
但他還有理智,不敢挑釁曲凌。
只能怨恨年思華,“咱們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被外人蠱惑?”
他嫌不夠,質問,“公主許了你什么好處?讓你拋夫棄子,離家奔逃?”
曲凌挑眉看向年思華。
年思華露出罕見的溫柔神色,“勞煩公主稍等?!?/p>
她走到兒子跟前,伸手為他整理凌亂的衣襟。
“你啊......”
年思華嘆息,柔聲道,“從小就和你爹一樣看不起我?!?/p>
“十歲時因為我逼你讀書,就和馮氏聯手構陷我,奪了我掌家的權利?!?/p>
趙崇禮面色驟變,“兒子那時還小?!?/p>
“我知道?!?/p>
年思華依舊沒有動怒,“你變成這樣,是你爹沒教好?!?/p>
溫柔的語氣讓趙崇禮恍惚看到了轉機。
他紅著眼眶,“母親,您不能走啊?!?/p>
年思華輕輕拂開他的手,“我不是你母親?!?/p>
她的笑容很淡,“十歲那年我就說過,馮氏才是你母親,你別認錯了娘?!?/p>
這句話像記耳光抽在趙崇禮臉上。
他臉頰肌肉抽搐著,突然崩潰般大喊,“你就這般斤斤計較?我已經知錯了,兒子犯錯,做娘的難道不能給個機會?”
“我給過呢,”年思華說,“你不是與馮氏一起,把我的嫁妝都拿走了么?”
曲凌注意到年思華說這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
那里有一道陳年疤痕,形狀像被硯臺砸過的痕跡。
趙崇禮的臉漲成豬肝色。
他惱羞成怒,“你若執意如此,父王醒后定會休妻,外祖父和舅舅一定會將你逐出年家,夫家娘家都離你而去,這世間根本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
到時候,她就會后悔了。
趙崇禮幾乎惡毒的想著他母親回來求饒的樣子。
“我知道,”年思華輕笑,“正是因為我知道,才忍了這么多年。”
她回頭看曲凌,眼中帶著虔誠的感激,“我終于等到公主來救我了。”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趙崇禮。
他暴跳如雷,竟對著曲凌口不擇言,“你到底給我母親下了什么**藥——”
然后整個人被池淵踢出去老遠。
趙崇禮感覺身上的骨頭都被摔斷了。
“曲凌……你……你敢在宗親的府上這樣撒野!”
羞辱和惱恨占據了趙崇禮的心神。
“把他的衣裳扒了,”曲凌無所謂,“吊在王府門口。”
趙崇禮瞪大眼睛,“你要殺就殺,用不著這樣羞辱我?!?/p>
“你想死就死,別光喊?!鼻鑱G了把刀給他。
刀落在趙崇禮的腳邊。
嚇得他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他不想死。
“沒用的東西,就你們這些酒囊飯袋,也敢覬覦東宮的位置?!?/p>
侍衛一擁而上。
趙崇禮的怒罵變成驚叫,又變成哀求。
當最后一件里衣被撕開時,他劇烈掙扎起來。
“母親,母親救我!”
他無助的想用手遮擋**的身體,卻被侍衛強行掰開。
年思華見他痛哭流涕。
毫無動容。
這一刻,她確信自己不會再被任何人裹挾了。
“公主,咱們走吧?!蹦晁既A說。
曲凌卻不急,“等等吧。”
她在等趙崇賢。
王府發生異響,金吾衛肯定得到了消息。
片刻過后,趙崇賢果然帶著金吾衛來了。
“公主,出什么事了?”
曲凌微微一笑,說的話卻讓趙崇賢變了臉色。
“本宮沒事,你家可能要出事了?!?/p>
“下官不明白。”
“副將何在?”曲凌問。
趙崇賢身后的副將站出來。
“平郡王府買通刺客,潛入頤郡王府,暗殺本宮不成,殺王府大姑娘,砍斷頤郡王的手,你速往宮中請示陛下?!?/p>
“這不可能。”趙崇賢目瞪口呆。
曲凌對他和顏悅色,“回家去看看吧,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經往你家去了?!?/p>
趙崇賢愣了足足好一會兒,顧不上告辭,拔腿往家中去。
“公主既然知道是栽贓陷害,還要演這場戲,是想連根拔起?”年思華問。
曲凌笑著挑眉,“咱們拭目以待,三司六部,到底哪些人,是宗室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