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蛙魚頭店里出來，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陳品在街邊站了一會兒，胃里那股子若有似無的藥味兒還沒散干凈，整個人都不得勁。

“晦氣！”

他對著空氣啐了一口。

“壯行飯沒吃成，反倒惹了一身騷。小饞貓，我跟你說，這筆賬，得算在你頭上。”

【放肆！愚蠢的凡人！明明是本神明救了你一命！】

小饞貓的聲音中氣十足，顯然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fù)了過來，甚至還有點(diǎn)小得意。

【要不是本神明及時發(fā)出警告，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一個行走的藥罐子了！你應(yīng)該跪下來感謝本神明的庇佑！】

“我謝謝你啊。”

陳品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要不是你非要看不起人家牛蛙，非說人家長得丑，我能一上來就抱著挑刺的心態(tài)吃嗎？我這叫被你PUA了，懂不懂？”

【哼！強(qiáng)詞奪理！】

一人一貓?jiān)谀X海里日常斗嘴，陳品一邊走，一邊用手機(jī)鏡頭掃著街邊的店鋪，嘴里還念念有詞。

“不行不行，得趕緊找點(diǎn)陽間的東西，把這股陰間的味道給沖下去。”

“不然我總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飛升，羽化成仙了。”

直播間的觀眾已經(jīng)被他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逗得樂不可支。

【哈哈哈哈！品一口，我愿稱你為‘蓉城掃雷大隊(duì)長’！】

【心疼品一口，肚子空空，錢包空空，還惹了一身官司。】

【我建議品一口現(xiàn)在立刻去買彩票，就你這運(yùn)氣，不中個五百萬都說不過去！】

【別說了，我現(xiàn)在看什么都像科技與狠活，感覺外賣都不香了。】

陳品沒理會彈幕的調(diào)侃，他的目光，被不遠(yuǎn)處一家店門口的景象死死吸引住了。

那是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街邊小店。

店門口，整整齊齊地?cái)[放著好幾個巨大的鐵籠子。

籠子里，擠滿了毛茸茸、圓滾滾的小兔子。

它們大多數(shù)是白色的，也有幾只灰色的和黑白花的。

一個個縮成一團(tuán)，紅色的眼睛像剔透的寶石，三瓣嘴不停地翕動著，看起來可愛又無辜。

陽光透過籠子的縫隙照在它們身上，絨毛仿佛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哇！兔兔！】

小饞貓的聲音瞬間變了，之前的傲嬌和暴躁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萌化了的、軟糯的驚嘆。

【凡人，你看！是兔兔！好可愛啊！】

“看見了看見了。”

陳品也停下了腳步，將鏡頭對準(zhǔn)了那幾籠兔子。

【它們好小，好軟，擠在一起好可憐。】

小饞貓的聲音里充滿了憐愛。

【凡人，它們看起來好餓，我們?nèi)ベI點(diǎn)胡蘿卜喂它們好不好？】

陳品看著籠子里那些鮮活的小生命，又看了看自己直播間里“品一口”這個ID，一種奇特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對著鏡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悲天憫人的、圣潔的表情。

“家人們，”他用一種沉痛而堅(jiān)定的語氣說道，“你們看到了嗎？”

“兔兔，這么可愛的生物。”

“它們本應(yīng)該在草地上自由地奔跑，享受陽光和青草。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被關(guān)在冰冷的鐵籠里，等待著未知的、殘酷的命運(yùn)。”

他的聲音充滿了感染力，直播間的彈幕畫風(fēng)突變。

【嗚嗚嗚，品一口說得我心都碎了，這些小兔子太可憐了。】

【是啊，它們的眼神好無辜，看得我想哭。】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抵制販賣小動物！】

陳品看著彈幕，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緩緩地抬起手，用一種仿佛要擁抱世界的姿勢，指向那幾個籠子。

“我，品一口，今天站在這里，我不能坐視不管！”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我決定了，我要救它們！”

【好耶！凡人，你終于做了一件像樣的好事！】

小饞貓?jiān)谀X海里為他歡呼。

【快！把它們?nèi)假I下來！然后找個大草坪放生！讓它們回歸自然！】

“不。”

陳品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救不了所有。”

“但是，能救一只，是一只！”

“今天，我就要從這殘酷的命運(yùn)手中，拯救一只可憐的兔兔！”

他說完，邁開堅(jiān)定的步伐，朝著那家店走了過去。

直播間的觀眾情緒被他徹底調(diào)動起來，彈幕上全是“品一口威武”、“支持品一口”、“品一口好樣的”。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他一步步接近那些籠子，期待著接下來感人至深的“拯救”場面。

陳品走到店門口，鏡頭依然對著那些可愛的兔子。

然后，他緩緩地、緩緩地，將手機(jī)鏡頭，向上抬起。

鏡頭越過鐵籠，掠過滿是油污的地面，最終，定格在了店鋪的招牌上。

紅底白字，龍飛鳳舞，四個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老媽兔頭】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正宗雙流麻辣兔頭、干鍋兔、鮮鍋兔。

直播間，在這一刻，陷入了長達(dá)三秒鐘的、死一般的寂靜。

彈幕，停滯了。

小饞貓的歡呼聲，也戛然而止。

【……】

【……】

【……我，我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

【我他媽的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前面的兄弟，你脫褲子干嘛？】

【我他媽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你給我來個急剎車？！】

【救一只……是一只……我懂了，我徹底懂了！是從籠子里救到鍋里去是吧？！】

【品一口，你他媽真是個魔鬼啊啊啊啊！】

整個直播間，在經(jīng)歷了短暫的呆滯后，瞬間爆發(fā)出了山洪海嘯般的彈幕。

憤怒、爆笑、錯愕、無語，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彈幕狂歡。

而陳品的腦海里，小饞貓那帶著哭腔的、不敢置信的尖叫聲，幾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你……你這個魔鬼！騙子！劊子手！你不是說要救它嗎？！你為什么要帶它來這種地方？！】

“我就是在救它啊。”

陳品一臉無辜地在心里回答。

“你想想，它被關(guān)在籠子里，風(fēng)吹日曬，多可憐。我把它救出來，讓它在紅油里沐浴，在香料里升華，最后在我溫暖的胃里得到永恒的安息。這難道不是一種偉大的超度嗎？”

【我超度你個大頭鬼啊啊啊啊——！】

陳品無視了腦海里已經(jīng)徹底崩潰的小饞貓，他推開店門，一股濃郁的麻辣鮮香撲面而來。

一個系著圍裙的大媽熱情地迎了上來：“帥哥，吃點(diǎn)啥子？我們家的兔頭和干鍋兔是一絕哦！”

陳品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不帶一絲陰霾的笑容。

“老板，給我來一份你們的招牌。”

他頓了頓，用一種無比溫柔的語氣補(bǔ)充道。

“挑一只最可愛的。”

（兔兔這么可愛，你們是吃五香的還是麻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