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進村第一件事便是拿下惡名昭著的保長廖永昌。
親眼目睹往日囂張跋扈的廖永昌父子四人被捆起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饒,村民立刻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領隊的秦四海謝絕村民好意,和顏悅色問:“老鄉,嚴鋒,哦,嚴石頭的家在哪兒?”
被問的村民下意識看向擠在人群里看熱鬧的嚴父:“他就是石頭的老子。”
嚴父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戰戰兢兢賠笑。
“原來是叔啊。”秦四海一個箭步沖過去,雙手握著嚴父的手熱情搖晃,“我是老嚴的戰友,我倆過命的交情,您叫我小秦就好。”
反應不過來的嚴父目露茫然之色。
人群中腦子活絡的村民率先醒過味,驚呼:“石頭投共了?”
秦四海連連點頭,替嚴鋒解釋:“他這幾年不聯系家里,是怕傳了信,萬一哪個環節出現岔子,被G民黨知道了,全家都有危險。”
萬一被知道了,全家都得被當成□□抓起來,輕則坐牢重則槍斃,想到這里,嚴父生生打了一個激靈,有種死里逃生的慶幸,連聲道:“明白明白,石頭還好吧?”
秦四海回:“挺好,原本是要跟著部隊來的,可他臨出發不小心被車撞了。您放心,輕微骨折,養上一陣就沒事了。”
嚴父喜上眉梢,三年沒有音訊,都以為這個兒子死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了,沒想到不僅活著還成了解放軍,他們老嚴家祖墳冒青煙了。
秦四海:“叔,咱們回家嘮嘮嗑,老嚴讓我帶了些體己話。”
嚴父趕緊對邊上的小兒子道:“回家讓你娘整幾個好菜。”
“不用不用。”秦四海急聲制止。
嚴富貴已經一溜煙跑了。
去嚴家這一路,秦四海簡單說了嚴鋒這幾年的經歷。
省城工作不好找,嚴鋒以打散工為生,主要在碼頭火車站扛包送貨。結果給部隊送貨的時候,被征不夠兵的國民軍抓了壯丁。到了前線,嚴鋒和一群被抓來的新兵找機會跑去對面,不敢回來怕連累家里,索性加入解放軍。天南地北打仗,立了兩次三等功,如今已經是連長,還在部隊改了名。
一聽兒子是連長了,喜得嚴父見牙不見眼。
到了嚴家,秦四海掏出四張五萬面值的紙幣:“叔,這是老嚴讓我捎回來的,一萬相當于一個大洋,解放區都用這種錢。”
嚴父臉上笑意不知不覺淡了幾分,經歷過一麻袋法幣金圓券買不到一斤糧食的日子,他是怕了這種紙做的錢,更喜歡真金白銀。他們這里去年已經廢除了金圓券,又用回了大洋,石頭咋不給二十個大洋。
見狀,秦四海猜到幾分,笑著安慰:“您放心,能用,不能用找我。”
嚴父訕訕地笑。
秦四海又問:“叔啊,老嚴讓我問問,林家大姑娘嫁人了沒?”
嚴父下意識回:“還沒。”
秦四海頓時眉開眼笑,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人姑娘還等著,不枉老嚴念念不忘:“這些年她還好嗎?”
回過神來的嚴父神情微妙了一瞬,才道:“挺好的。”
“那就好,”秦四海從兜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這是老嚴寫的信,麻煩您交給林家大姑娘。”
嚴父連連點頭。
“那我先走了。”秦四海道別。
嚴父急忙留人:“在家吃了飯再走。”
“不了,叔,我還有工作,改天再來家里陪您喝酒。”秦四海再三推辭,替嚴鋒看望家人是順帶。他來這一趟,主要是抓為禍鄉里的惡霸,再傳達上面指示,安撫父老鄉親。
嚴家人只好一路把他送出去,折回家卻見大孫子手里拿著好幾張新錢,寫滿字的信紙散落了一地。
嚴父下意識檢查口袋里的錢,確認都在:“鐵蛋,你哪來的新錢?”
“信里的。”鐵蛋舉著錢喊,“爺爺,我要買肉吃,還要買糖!”
嚴父數了數,一張五萬元,五張一萬元,一共十萬。
“把錢藏在信里,石頭這是防著誰呢。”嚴母撇嘴,“給她十,只給家里二十。這個沒良心的,有了媳婦忘了娘。”
嚴父拉下臉,看著地上的信紙,他可沒有**不**的概念,對小兒子道:“看看老五寫了啥。”
嚴富貴撿起地上的信紙:“五哥叫人代寫的還是自己寫的,部隊還帶認字的?”家里只有他運氣好,趕上有錢老爺做善事,念了兩年免費的私塾。
“誰知道。”嚴父不在乎這個,只在乎信里寫了什么,“念出來,讓我聽聽。”
念得嚴富貴牙花子酸,磕磕巴巴念到后來,酸的變成心。
嚴鋒在信里希望林梧桐去海城駐地,部隊可以安排軍屬工作。愿意去的話,找秦四海,對方會安排。
“這樣的好事,五哥怎么不想著我點。” 嚴富貴語氣酸極了。
嚴父嚴母心里更不痛快,可不是,他們家小六還沒工作呢。這在城里有個工作,哪怕是挑大糞,都比在農村種地好。
“人林家才不稀罕,她們不一直瞧不上老五,總不能我們家老五當軍官了,就瞧得上了。”嚴母陰陽怪氣。
嚴父看向嚴母。
“當年我們愿意,林家不愿意。憑什么老五混出頭了,便宜她們。”嚴母哼了一聲,“我兒子現在是軍爺可不是大頭兵,還怕娶不到媳婦。以后找個城里姑娘,找個好相處的能借力的親家。”
嚴父神色來回變幻,下了決心:“信的事,誰也別往外說。”
“那秦連長問起來怎么辦?”嚴母有點為難。
嚴父咬咬牙:“問起來就說鐵蛋調皮扔灶頭里了,再問就直說我們不同意他和林梧桐。我們是他老子娘,還不能做他的主了。”
*
全村都知道,林家和嚴家不對付,兩家人遇上都不帶正眼看對方。偏林梧桐一直苦等嚴石頭,把自己等成了大姑娘。
“梧桐這姑娘是個長情的,石頭可別負了人家,叫她白等一場。”
“那可說不準,沒準石頭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我倒覺得石頭是個有良心的,不會干這種事。就怕他老子娘出幺蛾子,那兩口子的德行,嘖嘖,兒子出息了,尾巴不得翹上天去。”
“以前是嚴家求著林家,這回輪到林家求著嚴家了。”
說得津津有味的村民轉臉看見林桑榆,笑容當場尬在臉上。
林桑榆扯了扯嘴角,求是不可能求的。
原文里,嚴家確實看不上林梧桐了,但他們做不了嚴鋒的主。嚴鋒再三保證帶林梧桐隨軍,不會和嚴家人生活在一起。林梧桐又認準了嚴鋒,林澤蘭才勉為其難同意。
說白了,這門婚事,除了雙方當事人,兩邊家庭都不樂見其成。
如今嚴鋒沒回來,無法居中調和,兩人想在一起,難。
林桑榆皺了皺眉頭,只是嚴鋒怎么會沒回來?
因為她穿來了,所以嚴鋒被車撞了?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蝴蝶效應也沒這么個蝴蝶法的吧?
總感覺這里頭不簡單,不過當務之急是避開一個多月后的滅門之禍。
那場禍事發生在林梧桐十八周歲生日當天,一場特大暴雨引發泥石流,吞沒村莊。
林家五口、嚴家兄嫂以及他們年幼的兒女遇難,嚴家父母雖然僥幸保住命卻癱了。
林梧桐和嚴鋒因為去縣城買東西逃過一劫,同樣幸免于難的還有跟著進城的嚴鋒弟弟妹妹大侄子大侄女。
出了這樣的事情,林梧桐還怎么隨軍,只能留下照顧嚴家人,在傷心和勞累中失去第一個孩子。
三年后,嚴鋒從戰場上回來,立功升職,終于有條件把家人都接進城。
兒子|哥哥|叔叔前途無量,林梧桐只是個吃閑飯的家庭婦女,連個娘家人都沒有。嚴家人對林梧桐的態度日漸輕慢,全然不想,要不是被他們拖累著,林梧桐怎么可能不工作只能在家當免費保姆。
林梧桐第二個孩子是被硬生生氣沒的。
為了撫慰林梧桐的喪子之痛,嚴鋒把戰友遺孤帶回家。
家里添了兩個小娃娃,林梧桐懷著孕也不得閑。結果就是操勞過度小產,徹底傷了身體無法再懷孕。
嚴鋒倒沒聽嚴家人的話離婚再娶,而是陸續收養了四個孩子,照顧的工作當然是林梧桐來,好不容易拉扯大子女,孫子孫女接踵而來。
生產隊的驢都不帶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