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映出的不僅是他們兩人,還有個穿病號服的女孩站在裴云咎身后,蒼白的臉上掛著熟悉的微笑。
祁入鏡的呼吸驟然停滯——那正是火車隧道里見過的那個精神病病友。
裴云咎的聲音壓得極低,從背包里摸出塊黑布,“遮住它。”
黑布蒙上鏡面的瞬間,鏡中傳來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響。
還有一小陣嗚咽“嗚……怎么不放我出去,我討厭你們。”
祁入鏡沒有理會。
“不用那么麻煩。”裴云咎大跨步走到落地鐘前,伸手將時間撥到了午夜前,“現在可以找房間門牌了。”
祁入鏡看他一頓操作,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彎,只能張大嘴巴,默默地給裴云咎豎了個大拇哥。
人怎么能聰明成這樣?
“祁入鏡,祁入鏡?”裴云咎已經在她愣神之際走了老遠。“你還愣著干什么?”
“oi,oi,oi,知道了知道了,不要走那么快。”
祁入鏡快步跟上裴云咎,兩眼往旁邊的門牌上瞄。
她忽然注意到最里側的兩扇門——左邊的門牌寫著“裴云咎”,右邊的卻刻著“周野”。
“有意思。”裴云咎的聲音帶著一絲冷嗤,他抬手碰了碰“周野”的門牌。
祁入鏡轉頭看向斜對面的房間,門牌上“祁入鏡”三個字歪歪扭扭。
她推了推門,門軸發出“吱呀”的哀鳴,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那你是哪個?裴云咎還是周野?”祁入鏡問他,語氣里帶點幸災樂禍。
裴云咎盯著那兩塊并排的門牌,突然伸手扯下“周野”的木牌,用力擲在地上。
“我選這個。”他指了指“裴云咎”的房門。
祁入鏡也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屋內陳設簡單得過分:一張朝北的木床,鋪著漿洗得發硬的藍布被褥;一張缺角的書桌,桌面上光溜溜的,連層灰都沒有。
墻角立著個半舊的衣柜,門虛掩著,能看見里面掛著件疊得整齊的青衫。
走廊里的燈籠依舊昏黃,既沒有閃爍,也沒有熄滅。
銅鏡被黑布蒙著,那陣指甲刮擦聲不知何時停了,連女孩的嗚咽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座竹澗館靜得可怕,只有遠處竹林偶爾傳來葉片摩擦的沙沙聲。
裴云咎的房門沒關嚴,祁入鏡能看見他正站在窗邊。
他的手環屏幕暗著,沒有發出任何警報,污染指數似乎在踏入館內的瞬間就穩定了下來。
“奇怪。”祁入鏡低聲自語,指尖劃過書桌邊緣。
這里太干凈了,干凈得像是在刻意維持某種正常的假象。
對面房間傳來拉動椅子的聲響,接著是裴云咎翻動什么東西的窸窣聲。
祁入鏡起身走到門口,看見他正坐在桌前翻看一本線裝書。
線裝書頁泛黃,封面上寫著竹澗館記事,字跡端正,不像是被污染過的樣子。
“沒什么異常?”她問。
裴云咎抬頭,指尖點了點書頁:“記載著一些雜事,什么時候種了新竹,什么時候換了水井的轱轆……像本普通的賬簿。”
祁入鏡回頭看向自己的房間,衣柜門不知何時合上了,嚴絲合縫,仿佛剛才那道縫隙也是錯覺。
走廊盡頭的掛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
祁入鏡看了眼天色,離寅時還有段時間,離亥時更是早得很。
“規則里的時間好像不管用了。”裴云咎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后,“就像……有人在刻意暫停了所有詭異的發生。”
“或許不是暫停。”她轉頭看向裴云咎,“是它在等。”
等他們放松警惕,等他們以為安全,等那些被壓抑的詭異找到最合適的時機,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涌出來。
祁入鏡忽然意識到,從踏入館內開始,除了門口的季紅霜,身旁的裴云咎之外,她就沒見過個活物。
仿佛所有會動的、可能有生命的東西,都被某種力量刻意清除了。
太正常了。
正常得讓她幾乎要相信,這座竹澗館或許真的只是個普通的舊客棧。
那些規則不過是季紅霜故弄玄虛的把戲。
這種刻意維持的“正常”,本身就是最詭異的事。
祁入鏡走到衣柜前,猛地拉開門。
里面的青衫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靜靜地躺著一個人偶,旁邊還有一個空了的碗,碗里還有褐色藥液殘渣。
祁入鏡盯著那人偶,越看越熟悉,像誰呢?
想起來了,圓臉,四肢短粗,像王八。
開玩笑的,像季紅霜,Q版季紅霜,一模一樣。
祁入鏡伸手拿起mini季紅霜,試著捏了捏,就聽見了裴云咎詢問的聲音:“這是什么?”
嘿,見鬼了,這娃娃真邪門,還能聽見裴云咎的聲音。
又捏了捏,裴云咎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干什么呢?”
真好玩。
祁入鏡正想再捏幾次,一只溫熱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oi,是誰?”祁入鏡扭頭撞上了裴云咎鼻梁。
“嘶......”
“抱歉啊。”祁入鏡連忙道歉:“我沒有看到你。”
“我說話你也沒聽見嗎?”
聽見這話,祁入鏡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以為是這娃娃在說話。”
裴云咎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著的那個mini版季紅霜人偶。
“你哪來的這丑東西?”
“這哪丑了?”祁入鏡重新審視mini季紅霜,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人偶的表情多了些慍怒。“多可愛呀。”
“你膽子到還挺大。”
兩人說話間,祁入鏡頭一瞬間看見mini季紅霜人偶的紐扣眼睛變成了血窟窿。
她瞥了瞥身旁的裴云咎,發出了尖銳爆鳴聲,順手將mini季紅霜扔到了裴云咎手里。
“怎么了?”裴云咎被她莫名其妙的尖叫嚇了一跳。
“它它它……它眼睛……”祁入鏡指著人偶,一臉警惕。
裴云咎低頭看去,人偶的紐扣黑黢黢的,透著塑料光澤,哪有什么血窟窿。
“你看錯了吧?”他挑眉,將人偶遞回來,“污染可能開始影響你的視覺了。”
就在這時,遠處的竹林里傳來第一聲雞鳴,清越的啼叫聲穿透寂靜,在館內回蕩。
“咚——咚——咚——”
走廊盡頭的掛鐘連響三聲,寅時三刻到了。
這次沒等他們反應,門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嗒嗒嗒,像穿了繡鞋的小腳踩在木板上。
“該喝藥了。”侍女的聲音柔得發膩,隔著門板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