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那里有個地下室，地震時爸爸曾想帶他們躲進去，后來被掉落的預制板堵死了。

地下室的門果然虛掩著，里面黑黢黢的，卻透著股熟悉的、屬于“真實”的冷意——不是假家的暖，也不是醫院的消毒水味，就是單純的、帶著土腥氣的冷。

身后傳來媽媽的喊聲：“小鏡！你跑什么！”

祁入鏡沒回頭，鉆進地下室，反手關上了門。

門“砰”地撞上的瞬間，外面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系統沒讓她回現實，就是還沒放過她。

地下室的滴水聲里，隱約傳來系統的提示音，很輕，卻聽得真切：“檢測到委托人【祁入鏡】拒絕虛擬場景綁定……”

系統的提示音不再冰冷，反而裹了層近乎溫和的電子顫音：“委托人【祁入鏡】，檢測到您現實世界精神創傷指數91%，軀體應激反應頻率日均17次。”

“虛擬場景并非牢籠。”聲音停了停，像是在調取什么數據，“是基于您記憶碎片重構的‘安全區’。”

“您可以在這里‘休息’。”系統的聲音如常，“便于后續執行任務，是否接受？”

“這不是真的。”祁入鏡喉嚨發緊。

“但它無害，您可以選。”

祁入鏡愣住，腦海中閃過在現實世界的種種。

猶豫幾秒，她緩緩開口：“虛擬場景……和現實一樣嗎？”

“可高度模擬您記憶中最安穩的片段，且無詭異侵擾。”系統回復。

祁入鏡低頭看季青禾人偶，它紐扣眼睛閃了閃。最終，她輕輕點頭：“接受。”

眼前白光一閃，再睜眼時，她回到了“家”。但這次，父母的眼神有了溫度，弟弟的笑聲清脆真實。

“虛擬場景接入成功。”

門鈴突然響了。

弟弟比誰都跑得快，沖過去拉開門，隨即回頭喊：“姐！有個哥哥找你！”

祁入鏡手里的碗頓了頓。

客廳門口站著的人逆著光，身形輪廓有些熟悉，稍稍側身，發現他的臉全然陌生。

灰藍色短發被晨光染得淺了些，左耳的銀色耳骨釘閃了閃。

對方眉眼凌厲，在看見她時，幾不可察地頓了半秒。

祁入鏡正愣著，目光落在對方手腕上——那只黑色手環亮著微弱的綠光。

是裴云咎。

褪去周野的殼子，他本人的氣質冷了不少，眉眼卻比之前更好看。

他低聲道：“系統說休息區能遇見各個選擇留下的委托人，我猜你會在這。”他頓了頓，補充道，“剛第一眼沒認出來，還以為我找錯地方了……。”

祁入鏡把碗放在茶幾上，走到門口拉他進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裴云咎反手關上門，手環屏幕暗下去，“我猜，除了這，你沒別的地方可去了。”

祁入鏡沒說話。

她知道裴云咎說得對——現實世界里，她只有間擺滿藥片的病房；而這里，有親人。

季青禾人偶從口袋里鉆出來，小短手扒著口袋邊緣，對著裴云咎歪了歪頭。

裴云咎看見它，嘴角難得扯出點笑意：“這小東西還跟著你。”

媽媽把油條擺上桌，突然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小裴是吧？你父母是不是在研究所工作？他們前幾天還讓我們去參與實驗研究呢！”

“實驗研究”四個字剛落，裴云咎搭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

“裴云咎？”祁入鏡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悄悄戳了戳他。

沒等她的指尖收回，手腕突然被裴云咎攥住了。

裴云咎的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良久像是突然驚醒，松開了她。

“……我爸媽的研究，沒什么意思。”他聲音低沉，“就是研究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阿姨離他們遠點。”

媽媽正往盤子里擺菜，笑著應：“也是，我哪懂那些。”

“你……”祁入鏡猶豫了下，還是把碗往茶幾中間推了推，“系統沒讓你回現實嗎？”

裴云咎的指尖在手環屏幕上頓了頓：“回不去。”

“回不去？”祁入鏡愣了愣，杏眼微睜，“系統不是說……休息區是可選的嗎？”她以為裴云咎選了留下，沒料到還有回不去的說法。

裴云咎沒解釋，只是淡淡回答：“我和你不一樣。”

祁入鏡沒再追問，她看得出來他不想多說，但她感受到了，他和他爸媽的關系，定是不簡單的。

在這虛擬的環境里，三天轉瞬即逝。

這三天里，裴云咎偶爾會來。

可他從不說自己要去哪，也不說系統有沒有給他新的指令。

祁入鏡問過一次“你不進新副本嗎”，他只靠在門框上搖了搖頭，沒多說一個字。

直到這天凌晨，祁入鏡被手腕上的電子表震醒。

不是平時的鬧鐘，是種細密的、帶著微弱電流感的震動，表殼上隱約浮現出一行淡藍色的字：“副本【老城區郵差】將于30分鐘后開啟傳送，委托人祁入鏡請做好準備。”

她猛地坐起身，窗外的天還是墨藍色的，客廳里傳來父母均勻的呼吸聲。

祁入鏡沒開燈，借著窗簾縫透進來的月光穿好鞋。

她回頭看了眼溫馨的家，毅然決然地拉開了門。

樓道里的聲控燈沒亮，樓梯拐角處飄著點若有若無的白霧，和副本開啟前的氣息一模一樣。

祁入鏡深吸一口氣，抬腳往下走。

剛走到二樓平臺，身后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她猛地回頭——裴云咎站在自家門口，灰藍色的短發在昏暗中泛著冷光，左耳的耳骨釘閃了閃。

“要走了？”他低聲問，聲音比平時更沉些。

祁入鏡點點頭。

裴云咎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摸出個東西扔過來。

祁入鏡伸手接住，是塊嶄新的電池，型號正好能裝進她的電子表。

“你的表快沒電了。”他靠在門框上，目光落在她手腕的表上。

祁入鏡捏著那塊電池，忽然想問“你會不會來”，話到嘴邊又噤了聲。

“知道了。”她笑了笑，“那我走了。”

裴云咎“嗯”了一聲，沒動。

白霧越來越濃，漸漸漫過她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