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的寒風似乎能凍結靈魂,呼嘯著卷過莫斯科紅場附近空曠的街道,將積雪揚起,如同撒下一把把冰冷的沙礫。俄羅斯裹緊了厚重的大衣領口,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凍得生疼,但他仿佛毫無所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那枚不斷散發出灼熱與指引光芒的碎片上。
聯的碎片。它像一顆微弱卻固執的心臟,在這片即將迎來劇變的凍土上搏動,將他引向那個既熟悉又無比陌生的過去。
周圍的建筑厚重而壓抑,帶著鮮明的時代烙印。標語和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上面印刻的頭像和符號,于他而言是沉重歷史的一部分,更是刻入骨髓的復雜情感。人們行色匆匆,臉上交織著迷茫、焦慮、憤怒或是盲目的狂熱??諝饫飶浡环N山雨欲來的緊繃感,仿佛整個國家都站在了一道看不見的懸崖邊緣。
碎片的指引最終將他帶到了一個氣氛尤為激烈的露天集會現場。人群擁擠,聲浪嘈雜,各種觀點在寒冷的空氣中碰撞、爭吵,試圖為這個龐大國家的未來尋找一個方向,卻只制造出更多的混亂與分裂。
然后,他看到了他。
年輕的聯。
他站在人群的相對外圍,沒有參與激烈的辯論,只是眉頭緊鎖地觀察著,聆聽著。他的面容還帶著未褪盡的青澀,但那雙眼睛已經承載了過于沉重的理想與憂慮。他穿著那個時代最常見的深色大衣,看起來甚至有些單薄,仿佛隨時會被這時代的洪流沖垮。碎片的微光,正從他大衣內側的口袋里隱約透出,與俄羅斯手中的碎片產生著共鳴。
俄羅斯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這是他的……父親(蘇維埃)曾經傾注心血教導、寄予厚望,卻又最終……他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目光變得銳利。目標就在眼前。
他邁開腳步,試圖穿過擁擠喧鬧的人群。但沒走幾步,兩個穿著克格勃制式大衣、面色冷硬如鐵的男人就無聲無息地攔在了他面前,像兩堵突然出現的墻。
“退后,同志。這里不是你該靠近的地方。”其中一人開口,聲音沒有任何溫度,眼神像鷹隼一樣審視著俄羅斯過于高大的身形和與眾不同的氣質。
俄羅斯的藍眸中閃過一絲不耐的寒光。時間緊迫,他沒空跟這個時代的看守者糾纏。
就在雙方僵持的瞬間,或許是碎片間強烈的共鳴,或許是某種超越時空的直覺,遠處的聯猛地轉過頭,視線穿透嘈雜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俄羅斯的身上。
四目相對。
聯的眼中瞬間爆發出極度的震驚與難以置信。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而是一種深切的、仿佛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幻影般的 recognition——他認出了來自未來的俄羅斯!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隔著遙遠的距離和鼎沸的人聲,俄羅斯卻清晰地讀懂了那唇語。
“時間……”聯的眼中充滿了困惑與一種了然的悲哀,“時間正在循環?!?/p>
俄羅斯心中巨震,試圖強行突破阻攔:“你知道我!碎片……”
“碎片選擇了我作為載體,”聯的聲音極低,卻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傳入俄羅斯耳中,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疲憊,“因為它們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收集齊所有碎片,但記住,有些代價必須付出?!?/p>
“什么代價?!”俄羅斯低吼著追問,頭痛開始隱隱發作,時間流對他的排斥正在加劇。
但聯已經被他身邊幾個同樣警覺的同伴迅速拉拽著向后退去,更多的警衛圍了上來,徹底隔斷了俄羅斯的視線。聯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復雜得令人窒息,充滿了未盡的警告和一種深切的、幾乎要將人淹沒的悲哀。
“該死!”俄羅斯低咒一聲,劇烈的頭痛襲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的邊緣甚至出現了細微的、透明化的跡象。時間不多了!
就在他因痛苦和焦躁而視線掃過混亂人群的外圍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猛地撞入了他的視野…
皖。
她穿著一件看起來不太合身的、厚實的深色棉襖,圍著一條灰色的舊圍巾,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她那獨特的、江南水鄉般溫婉的氣質,即使在這冰天雪地和混亂人群中,也像一株悄然綻放的白梅,被俄羅斯瞬間捕捉。
她正舉著一臺老式的、看起來相當笨重的蘇聯產相機,鏡頭對準了集會中心騷動的地帶,以及正被匆忙帶離的聯。雪花落在她的相機上和她長長的睫毛上,她卻仿佛毫無知覺,完全沉浸在一個旁觀者的記錄角色中。她的眼神透過取景器望出去,里面是一片茫然的空洞,沒有好奇,沒有恐懼,沒有認同,也沒有排斥,只有徹底的空白和疏離。
她不認識這沸騰的歷史,不認識那正在遠去的、年輕的世界意識體,更不認識此刻正死死盯著她的俄羅斯。
一股比西伯利亞寒風更刺骨的冰冷瞬間穿透了俄羅斯的四肢百骸。失憶……時空亂流竟然將她拋到了這里,并奪走了她的一切!
時間排斥的效應越來越強,俄羅斯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虛幻,頭痛欲裂。他必須在徹底被踢出這個時間線之前,拿到碎片,并帶走皖!
一個冒險的計劃瞬間在他腦中形成。他猛地轉身,不再試圖沖向聯離開的方向,而是憑借對這片區域地形的熟悉(盡管時代不同,但基本格局未變),快速拐入一條狹窄的后巷。
他依靠著碎片之間最后的微弱感應,以及聯被帶走的方向,發足狂奔。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他的臉頰。終于,在一個僻靜的街角,他看到了那輛正準備發動的黑色伏爾加轎車,聯就在里面!
沒有片刻猶豫,俄羅斯如同撲食的北極熊,從陰影中猛沖出去,以驚人的力量和速度,一拳砸向駕駛室的車窗!
“哐啷!”玻璃碎裂!
在司機和警衛驚愕的瞬間,俄羅斯已經探身進去,精準地一把從聯的大衣內袋中掏出了那枚散發著溫熱和金光的懷表,第二塊聯的碎片!
“抓住他!”反應過來的警衛怒吼著掏槍。
但俄羅斯一擊得手,毫不戀戰,轉身就跑!子彈擦著他的耳邊飛過,打在墻壁上迸出火星。
他朝著記憶中皖所在的方向狂奔,同時將自身強大的國家意識力量強行注入手中的兩塊碎片(他自己的和剛奪來的)。碎片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個極不穩定的、扭曲的時空通道在他面前強行被撕開!
“皖!”他朝著那個依舊舉著相機、被突如其來的槍聲和騷動驚得愣在原地的身影大吼,“過來!”
皖茫然地看向他,眼中依舊是一片空白,甚至因為驚嚇而更顯無助。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俄羅斯心急如焚,時間通道在劇烈閃爍,眼看就要崩潰。他不再猶豫,猛地沖過去,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
“放開!”皖終于發出了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試圖掙扎。相機掉落在雪地里。
“跟我走!”俄羅斯的低吼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急切,他幾乎是將瘦弱的皖攔腰抱起,縱身躍入了那光芒璀璨卻狂暴無比的時空通道!
“啊——!”皖的尖叫聲被時空亂流的嘶吼吞沒。
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仿佛要將他們碾碎。歷史的碎片、未來的幻影如同颶風般席卷過他們的意識。俄羅斯將皖緊緊護在懷里,用自己寬闊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時空亂流的沖擊。他感到靈魂都在戰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懷中的皖從最初的劇烈掙扎,漸漸變成了無意識的啜泣和顫抖,冰冷的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是永恒。
猛地一下,所有的壓力驟然消失。
俄羅斯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悶哼,懷里的皖也滾落在一旁,蜷縮著劇烈咳嗽干嘔。
周圍是熟悉的聯合總部特有的氣息和光線。他們回來了。
俄羅斯艱難地撐起身體,劇烈的頭痛和全身仿佛被拆散又重組的酸痛讓他眼前發黑。他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手,兩枚聯的碎片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光芒已經黯淡下去,但那份溫熱依舊存在。
然后他立刻看向身旁的皖。
她癱坐在地上,雙手支撐著身體,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抖。那身不合時宜的厚棉襖讓她看起來更加狼狽可憐。她抬起頭,環顧著充滿未來科技感的走廊,明亮的燈光、閃爍的屏幕、光滑的金屬墻壁……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空茫的記憶所能理解的范疇。極度的困惑和恐懼占據了她的臉龐。
最終,她那顫抖的、淚眼朦朧的目光,落在了離她最近的、剛剛艱難站起身的俄羅斯身上。他高大的身形、白色的頭發、深邃而帶著疲憊的藍色眼睛,以及他身上那種強大而陌生的氣息,都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看著他,看了很久,嘴唇哆嗦著,用極其微弱、帶著巨大不確定性和恐懼的聲音,試探地問出了那個基于最后本能的問題:
“…………北……北極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