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的院子很大,但院墻下整齊地碼放著上百個大小不一的燈籠,在陽光下像一串金色的果實。馬老漢坐在輪椅上,看到爺爺進門時,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柳...柳師兄?”他顫抖著伸出手。
兩個老人緊握雙手的畫面,讓柳青眼眶發熱。更讓她驚訝的是,當爺爺提出收購馬家燈籠放在網店銷售時,馬老漢竟老淚縱橫。
“我以為...這門手藝要跟著我進棺材了...”
“得找個正經場地。”晚飯時,柳青對爺爺說,“明天我想去看看村西頭的老廢棄工廠。”
村西頭的老廢棄工廠比柳青記憶中還要破敗。紅磚圍墻斑駁脫落,鐵門上的鎖鏈銹跡斑斑,但占地近五畝的場院和那排高大的倉房,正是柳青夢寐以求的場地。
趙老板熱情地握住爺爺的手,轉向柳青,“這位是...”
“我孫女。”爺爺簡短介紹,“她想看看廢棄工廠。”
“哎呀,柳師傅的孫女!”趙老板的態度立刻更加熱絡,“隨便看,隨便看!”
進入廢棄工廠內部,柳青才發現外表破舊的倉房內部結構依然堅固。高大的空間,良好的通風,甚至還有一套老式但完好的通風除濕系統。最妙的是后院那片平整的場地,正好用來晾曬柳條。
“這里太完美了!”柳青小聲對爺爺說,“租金應該不貴吧?”
爺爺瞥了柳青一眼,沒直接應聲。
趙老板在旁說:“柳師傅,這廠子雖說廢棄,可地段好、結構穩,要租的話…不過您老開口,好商量!”
柳青眼巴巴瞅著爺爺,就盼他能把這“便宜”給撈下來。爺爺卻背著手,在廠房里慢悠悠轉,渾濁眼瞳映著老舊梁柱,像在翻找久遠的時光。
末了,他才沉沉開口:“小趙這地方,能租,但咱得把話掰扯明白,我孫女想踏踏實實做柳編,可不能讓人攪和。”
趙老板忙不迭點頭,眼睛卻偷偷瞄向柳青,心里犯嘀咕:這柳編作坊,能在這廢棄工廠里,鬧出啥新名堂…
“柳師傅您放心!這廠子荒廢這些年,就盼著有靠譜人盤活。您孫女做柳編是正經營生,我肯定全力配合,租金也好說,就當支持咱村傳統手藝!”
爺爺粗糙的手掌在廠房斑駁墻面上輕輕一拍:“成,那就租下。小趙,如果行你給擬個協議,咱今天就把這事敲定。”
趙老板樂得合不攏嘴,連聲應著去準備。
“太好了!”回程路上,柳青興奮地規劃著,“東倉房做工作室,西邊晾曬場可以擴建,后院...”
傍晚,柳青在新建的“清河柳編工作群“里發了條消息:“明天早上七點,村廢棄工廠集合,開始正是搬場地培訓!“
很快,回復接二連三地跳出:
“收到!”
“帶自己的剪刀嗎?”
“激動得睡不著!”
搬進廢棄工廠的第一天就下起了暴雨。新收的柳條還晾在場院里,柳青和工人們手忙腳亂地搶收,還是淋濕了大半。
當晚,柳青就發起了高燒。恍惚中,她感覺有人扶起她,喂她喝下一種苦澀的液體。額頭上不時傳來冰涼的觸感,緩解了火燒般的疼痛。
“...傻丫頭,淋了雨不知道換衣服...”
斷斷續續的責備聲飄進耳朵,柳青想回應,卻發不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廢棄工廠臨時隔出的休息室里,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爺爺坐在床邊的小凳上,就著不怎么亮的燈光修補一個柳編籃子。
“爺爺...”柳青的聲音嘶啞。
爺爺立刻放下活計,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退燒了。再喝碗藥。”
那藥苦得柳青直吐舌頭,但喝下去后,胸口確實舒暢了許多。
“什么方子這么靈?”
“柳樹皮、葛根加黃芩。”爺爺收起藥碗,“你奶奶留下的。”
柳青這才注意到,角落里堆著幾個鼓鼓的布袋,看樣子爺爺冒雨回了趟家。
“柳條怎么樣了?”
“沒事。小張帶著人用烘干機處理了。”爺爺頓了頓,“那小子...挺靠譜。”
能得到爺爺的認可可不容易。柳青微微一笑,突然注意到爺爺修補的那個籃子很特別——形狀不規則,紋路卻很精美。
“這是...”
“你奶奶第一次獨立完成的作品。“爺爺的聲音柔和下來,”當時她也發高燒,非說夢見了一種新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