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在護士離開后,拔下手背的輸液針,不顧一直流著血的手,走出病房。
一墻之隔,三天無人問詢的冷漠,萬人艷羨的‘一家三口’。
多可笑的事情??!
李瓚很想笑,可現在卻連扯動嘴角都很費力。
“顧言爸爸快快好起來吧!小念不想看到顧言爸爸在病床上,生病會很疼的?!?/p>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李瓚腳步一虛,差點沒站穩半跪在地上,好在及時伸手撐在墻壁上。
“小念給顧言爸爸唱歌好不好,為了給顧言爸爸解悶,小念學了好久才會的?!?/p>
原來女兒也懂心疼,原來女兒也知道怎么愛爸爸,只是心疼,愛的從來都不是他罷了。
以前李瓚為了討好女兒,每天變著花樣做甜品,處處小心呵護,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一個平時出警的粗漢子,為了做好蛋糕,手不知道被烤箱燙出多少個泡,不知道被蛋糕刀劃出多少個口子。
就算女兒看到,也只會嫌棄地說他‘笨死了’‘李瓚你就是個廢物’‘李瓚你怎么干什么都不行’
這樣的話李瓚十分耳熟,全是宋冉平時數落他的話,小念耳濡目染學著她媽媽的樣子,來嫌棄他。
之前還能糊弄自己,說有的孩子性格就是這樣,像她媽媽一樣傲嬌倔強、
現在看來,只是從頭到尾的自作自受。
李瓚笑了,笑得嘴角泛著苦澀,笑到眼淚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
“誒呀,李警官你怎么出來了?你這手上還流著血呢!”
身后傳來護士的驚呼,著急地跑過來,扶起他的手。
李瓚麻木地低頭看向流血的手,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流了一地,針孔拔下來時沒注意,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抱歉,嚇到你了?!?/p>
“沒、沒事,你不疼嗎?”
護士看著李警官面容苦澀,像是經歷過大事大悲一樣絕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疼?”
李瓚心里更加酸澀,連陌生的護士都會關心他疼不疼。
多年來的妻子,親生女兒卻在被他救下之后,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壓在下面無法脫離,依舊為了其他男人的小傷口,義無反顧地離開。
這么多年,到底算什么?
“你怎么在這?”
不耐煩的口吻夾雜著些許抵觸,李瓚聞聲回頭,只見宋冉手拎著一個三層保溫盒,正厭惡地盯著他。
“身體沒事還要過來賣慘?還整得到處都是血,臟死了。”
宋冉伸出手指擋住鼻息處,像是聞到多么難聞的味道一樣。
李瓚注意到宋冉手拎著的保溫盒,手邊還有輕微的燙傷,一看便是做飯不小心燙到。
他曾在宋冉一次采訪中知曉,宋冉認為最幸福的是,為心愛之人做飯。
李瓚期待過,也提出過要求,但得到的只有宋冉的拒絕。
“你在想什么?我的手能為了你輕易下廚房?我的雙手可是要拼事業的。萬一受傷怎么辦?”
宋冉永遠高高在上,如不沾染塵埃的仙女。
所以李瓚在宋冉拒絕后,沒再提過,生病也只是自己點外賣。
現在卻看到宋冉為顧言做飯,還燙傷手。
“呵,諷刺極了!”
李瓚沒忍住垂眸笑了下,昨天顧言的傷口他看得清楚,遠遠沒有他傷得重,就連現在的傷口也比不上。
宋冉卻能調集全市的資源,只為了顧言一人。
明明之前最嫌麻煩的人,現在不辭千辛萬苦的付出,真是感天動地。
輪到自己,名義上的丈夫,連受傷流血都是骯臟,是賣慘。
這時,病房門打開。
小念蹦蹦跳跳出來,臉上綻放的笑容在看清李瓚后,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凈凈,皺巴巴著小臉,“李瓚,你怎么在這?”
緊接著看到地上的血,小念嚇得撲進宋冉的懷里,“媽媽,這里怎么了!還有李瓚身上怎么這么臟!”
女兒稚嫩的聲音原本是他日日夜夜在外辛苦最大的安慰,現在卻成了扎在心口最疼的一把刀。
小念能看見虛弱的顧言,為了讓顧言開心去學唱歌,卻看不到親爸受傷,除了嫌棄就是抵觸。
小孩子的感情最直白。
李瓚始終這樣認為,這一刻也終于死了心。
他轉過身,沒再看她們,一字一句地說:“宋冉,我會像法院上訴離婚,以后我們再不見。”
說再多都沒有意義,就算是淚水,也為這段幾年的感情流干。
“李瓚!我不同意離婚!你死了這個心吧!”
宋冉眉頭緊鎖,極為不滿地盯著背對她的李瓚。
可李瓚沒有回她,只是抬起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你站??!”
宋冉剛要追上去,卻被小念抱住腿,“媽媽,你別管李瓚了,顧言爸爸餓了一天沒吃飯,就等著媽媽的愛心便當呢?!?/p>
李瓚一路走到安全通道口,正好將小念的這句話聽到耳中。
不過他已經心如死灰,不會再因為她們母女而痛楚。
唯一一個外人小護士眼睜睜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幕,僵硬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
完全不知道發生什么事。
“宋、宋記者跟顧總不是夫妻嗎?怎么,怎么跟李警官要,要——”要離婚?
這是什么情況?
難道?
小護士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便被宋冉冰冷的目光嚇住。
“這件事事關我的個人**,要是你泄露出去,我會向法院追究你的責任?!?/p>
……
李瓚從安全通道一直往下走,每一層樓梯都像是曾經的回憶,一步步踏過,不會再回頭。
走到一樓,他找出手機給領導撥過去。
“我想申請明天進組臥底,能安排嗎?”
不想過多停留在原地,不想繼續在這里消耗,折磨下去。
與其這樣煎熬,不如走出去。
現在的李瓚沒有其他念頭,只想完全投入到另一件事,轉移被妻女傷害的痛苦。
臥底計劃,出現得正好。
李瓚從未有所的堅決,聽得對面領導微微怔住,不免問:“發生什么事了嗎,李瓚?”
“沒事,王隊,我只是想為國家做出自己的努力?!?/p>
李瓚努力想要保持平靜,語調卻還是無法控制地泛起苦澀,“能嗎?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