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今日不修煉嗎？”

看著挨著自己坐下來的周芷若，顧少安輕聲道：“忽然想起來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山間的風景，所以準備看一會兒再回去。”

聞言，周芷若順著顧少安的目光看向遠處。

此時正逢午后，碧空如洗，萬里無云。灼灼日光慷慨地灑落，將連綿的蒼翠山巒涂抹上明亮的油彩，峰嶺輪廓在通透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峻拔。

不知是因為身邊有人陪伴，還是因為從這后山望去的景色確實舒心，輕風拂過，周芷若感覺心底的郁氣也一掃而空。

再看一旁顧少安俊秀且又帶著幾分稚氣的臉，周芷若更覺心悅幾分。

“偶爾像現(xiàn)在這樣和師弟一起看看峨眉的風景，感覺也很不錯啊！”

顧少安聲音輕緩道：“人非草木，修煉也需一張一弛，偶爾停下來歇息歇息，不至于讓心神繃得太緊。”

聽著顧少安的話，周芷若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忽然一黯。

“師弟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啊？明明我比師弟還要先入門，可師弟不管在處世還是實力上，都遠在我之上。”

顧少安轉(zhuǎn)過頭，將周芷若黯淡的神情收入眼中后輕輕笑了笑：“師姐覺得，我會這樣想師姐嗎？”

周芷若搖頭道：“師弟你為人謙和，自然不會。”

顧少安回應(yīng)道：“那師姐又何必擔心這些？”

說著，顧少安抬眼看向遠處：“不瞞師姐，其實我從未覺得我天賦好過。”

周芷若疑惑的看著顧少安：“師弟才修行不到半年，就已經(jīng)有了這般實力，我瞧江湖中許多年長的前輩，實力或許都不如師弟。”

“就連師父，絕塵師叔，絕緣師叔她們無一不覺得師弟天賦無雙，修行速度遠超他人，這樣的天賦豈能不算好？”

顧少安開口道：“若是天賦真的這般好？我又何必天天勤修不斷？”

在周芷若的不解中，顧少安輕聲道：“這江湖太大，天賦出眾的武者不勝枚舉，其中更是不乏有那天賦傲然，根骨到達絕世的天驕武者，這些人修煉一月，或許抵得上常人一年苦修所得。”

“不過弱冠，實力或許便能達到尋常武者窮極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我們所見的那些高人，對于這些人而言，或許不過只是隨手可殺的螻蟻。”

周芷若知曉顧少安雖然只比她大幾個月，但閱歷見識遠非他能比。

此時聽到顧少安的話，不禁心中一凜。

遙想自己平日修煉的進展，再想到顧少安話中對于那些天驕的描述，忽然有了一種無力感。

“只是修煉一月，就能抵得上常人苦修一年，這我們?nèi)绾伪鹊眠^？”

顧少安輕聲道：“師姐可曾聽聞過一番話？若治大勢，當無為而治，不可妄動，無為并非不作為，不可妄動也不是不動，大勢不可改，小勢可改，而后積小勢為中勢，積中勢為大勢。”

“武者也是如此。”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溫和的看向周芷若。

“對于武者而言，天資、根骨、機緣，這如同那浩蕩磅礴的‘大勢’，非人力所能強求，此乃天之所賜。然而.........”

他語氣微頓，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沉穩(wěn)：“那‘小勢’，那每日的點滴積累，那一次次揮劍、一次次行功、一次次在枯坐中磨礪心神，這些是我們能夠掌控的。”

“師姐可曾見過那山泉？”

顧少安緩緩起身走到陽光下，目光投向遠處流淌的溪流。

“它初時不過一絲水線，微弱不起眼，既不似江河奔騰，也不如瀑布洶涌。然它日夜流淌，滴穿頑石，涓滴匯聚，經(jīng)年累月之下，便在山石間鑿出深壑，將那石下的幽深潭水填滿，碧沉如墨玉，自有其不可撼動的沉穩(wěn)力量。這便是‘小勢’匯成的‘大勢’。”

“那些天驕，或許便是那瀑布，得天獨厚，一瀉千里，世人皆驚其聲勢浩大。”

“可江湖險惡，水流湍急之處，更容易撞上暗礁險灘，粉身碎骨。反而是山泉，雖緩，卻穩(wěn)，日積月累之下，深潭已成，其底蘊之厚，足可滋養(yǎng)一方生靈。”

“我們所擁有的，便是這水滴石穿的“小勢”。正因明白這些的差距，我才更要抓緊手中這唯一能握緊的‘小勢’。若天賦不及人三分，我便將這三分化作每日九分的勤謹。”

“若根骨稍遜一籌，我便將這錘煉打磨的痛苦，再多承受幾回。每一次內(nèi)力運轉(zhuǎn)的圓滿，每一式劍招的領(lǐng)悟，每一次于靜定中感知的精微變化，都是在鑿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頑石。”

“當我能掌控的內(nèi)力日益精純渾厚，當我的劍快得能讓江湖一流高手為之側(cè)目，當我的感知能洞察那風中微塵、草葉間最細微的顫動時，那便是我所積攢的‘大勢’已然成形！”

“我所處之地，便是大勢，我站之處，他人皆是小勢。”

看著此刻站立在陽光下的顧少安，周芷若只覺此時的小師弟，好似比往日顯得更加的耀眼。

耀眼到讓周芷若的視線里，周圍仿佛都變得模糊。

唯有自家?guī)煹艿纳碛耙约懊嫒菰桨l(fā)的清晰。

這時，顧少安語氣一緩，看著周芷若道：“師姐，你并非庸碌。你心性質(zhì)樸純凈，如山中清泉，這正是修煉峨眉心法的上佳資質(zhì)，所以要做的，也是以小勢匯聚江海。”

說到這里，顧少安語氣一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如若未來真遇見什么問題，自然有我護著師姐。”

顧少安的話語，如同山間流淌的清泉，洗去了周芷若心頭的焦慮和陰霾。那些關(guān)于絕世天驕的遙遠壓力，在此刻被重新定義。

她的目光從迷茫漸漸變得清晰，然后亮了起來。

看向身旁的顧少安時，只覺此時的顧少安看起來，好似比起平日里看起來，更為的耀眼。

年幼的時候，人的心靈最是脆弱，卻也是最容易被陽光照亮的時候。

此時的顧少安，無疑就是這一束陽光，能夠讓周芷若看得見，摸得著，也能時時感受著這束“陽光”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