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安的聲音平靜無波,但不同的是在開口后,顧少安卻并未拔劍。
甚至連手握劍柄的姿態都顯得格外松弛,只是微微側身,左腳前邁半步,右掌輕提于胸腹之間,正是金頂綿掌的守勢。
少年張玉庭見對方不用兵刃,眉頭輕皺,旋即低喝一聲,腳下步法靈動一轉,身影晃動間已搶至顧少安側翼,抬劍迅疾點向顧少安腰間章門穴!
這一式雖顯生澀,速度卻是不慢,劍尖帶著輕微的破空聲,足以顯示平日修煉也是下過功夫的。
顧少安眼神微凝,不閃不避。
在那劍指即將及身的剎那,他右掌如一片輕羽般拂出,掌緣不偏不倚地迎上對方手腕。
這一拂看似輕描淡寫,無甚力道,卻精準無比地壓在張玉庭力道傳輸的關鍵節點上。
張玉庭只覺手腕一沉,那股凝聚的勁力瞬間如潮水般退去,點出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歪斜落空。他心下微驚,連忙撤步回身。
略微緩和后,再次向著顧少安沖來,劍影忽左忽右,封住顧少安退路。
顧少安依舊原地不動,待到后者靠近時,腳步微移,身形如風中弱柳輕輕搖曳。
每當張玉庭的掌影欺近,顧少安的手掌便如影隨形地貼上對方手臂外側或手背,巧妙一撥一卸便將對方攻勢盡數化解。
張玉庭攻勢受挫,小臉漲紅,心中也涌起少年人的倔強。
他一咬牙,氣息沉向丹田,身形拔地而起,空中翻腕,劍指變掌。
一式“飛鳥投林”凌空下擊,勁力盡集于一點,罩向顧少安頭頂肩頭!
這一招力道剛猛,速度也快,引得武當年輕弟子們低呼一聲。
面對這自上而下的撲擊,顧少安終于動了。
他腳下輕輕一錯,身形不退反進,竟于間不容發之際滑入張玉庭身下三尺之地。
同時右掌閃電般反切向上,手掌如靈蛇吐信,掌風無聲無息地切中張玉庭因下撲而露出的腋下空門!
一招一式,甚至出手的時機都透露著恰到適宜。
仿佛這一切早已經在顧少安的心中有了計劃。
就在掌緣即將觸及衣襟的瞬間,顧少安化切為托,一股柔和卻無可抵擋的推力驟然涌出。
“啊!”張玉庭驚呼一聲,人在半空無處著力,被這股綿中帶韌的大力推動得翻滾著向后倒飛出去,眼看便要跌落在地。
顧少安動作不停,足尖一點,身形如游龍浮空瞬間出現在張玉庭身旁。
左手疾探,一把抓住張玉庭后心的衣襟。
以顧少安手臂的力道,卻是足以穩穩地將其提起,幫其穩住身形。
待到兩人落地后,顧少安足下輕點,往后輕飄飄的蕩出一丈的安全距離,抱拳行禮,語氣依舊平靜。
“承讓。”
從開始到結束,正好十招。
顧少安從頭至尾皆是步履沉穩,不疾不徐,長劍更是未曾出鞘分毫。
僅僅憑借一雙肉掌,便輕而易舉地將張玉庭擊敗,最后還順勢將其扶穩,避免了對方狼狽摔倒。
小小年紀,已經是不急不躁,勝而不驕,風度自顯。
再搭配顧少安那本身也極為出眾的容貌,看的滅絕心里滿意至極。
“承…承讓……”
張玉庭站穩腳跟,稚嫩的聲音有些發顫地回禮。
臉上殘留的驚愕以及尚未散去的懼色表明他根本沒看清自己是怎么輸的。
演武場一片寂靜。
剛才還為武當略勝一籌而低低歡呼的武當弟子們,此刻個個瞪大了眼睛,有些詫異的地看著那個年紀輕輕的顧少安。
相較于武當,峨眉派的弟子這邊則是面露喜色。
看著場中從頭到尾連劍都沒有出便輕而易舉贏下比斗的顧少安,眾人也是與有榮焉。
周芷若更是因為欣喜而俏臉含笑。
目光落于顧少安身上時,星眸閃爍。
可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周圍其他人只覺顧少安掌法精妙,即便是每次以守代攻,也能勝過張玉庭。
但在宋遠橋等人眼中,情況卻是截然不同。
尤其是宋遠橋,看著顧少安的掌法,捻須的手也頓住了,眼中精光一閃。
以宋遠橋的眼力,如何瞧不出顧少安現在所用的,絕非是什么掌法,而是峨眉派的《柳絮劍法》。
最為難得的是顧少安以掌代劍,將劍法以掌法的方式使出來,卻還能讓出招時掌勢如輕風拂柳,自有一股隨風而動之感。
分明是已經將《柳絮劍法》修煉到極為高深的層次,如何是才修煉兩個月便能達到的?
忽然,張松溪想到方才和滅絕的賭約,頓時有了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當即面色一沉,語氣不愉的看向滅絕。
“師太若是想要討回倚天劍,直言便是,憑峨眉與我武當的關系,即便是師父也不會過多為難,何須說謊兜這樣一個大圈來哄騙我等?”
“師太的高徒,能夠以掌代劍使出《柳絮劍法》的同時,還能讓掌風如柳絮擺動,顯然已經是“融會貫通”的層次,豈能是加入峨眉兩個月的弟子能做到的?”
聽到這話,滅絕面色一僵,隨后眸光沉沉的掃向張松溪。
“笑話,我滅絕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從來是一口唾沫一口釘,從不虛言,還是說,張四俠是覺得,我滅絕為了倚天劍,會置我滅絕以及峨眉名聲于不顧,故意哄騙武當?”
帶著慍怒的聲音出口,張松溪話語陡然一滯。
滅絕在江湖之中的名聲毀譽參半,但有些東西卻是公認的。
其中一個便是滅絕的為人。
你可以說滅絕為人狠辣,也可以說滅絕心胸狹隘,缺少容人之量。
但你不得不承認滅絕這種剛烈的人,對于自己的名聲看的極為重要,從來不會說謊。
只要是做了的事情,就絕對會認。
這便是口碑。
像弟子入門時間這樣的事情,隨隨便便就能夠查出來,滅絕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以滅絕的為人,絕不可能因為這樣的事情毀了自己的名聲。
想到這里,張松溪起身對著滅絕行了一禮道:“是松溪說錯話,還望師太勿怪。”
不得不說,張三豐將門下的幾個弟子教的都極好。
換了其他與滅絕同輩之人,即便是錯了,許多時候也會捧著自尊不放,將矛盾放大。
可張松溪卻是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便敢于承認,這一點便超過了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