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和周莉莉一人端著一個保溫食盒,一進門,餃子和豬骨湯餛飩的濃郁香氣就先鉆進了客廳。周建軍和趙秀娥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得像是在開家庭會議,看見她們回來,趙秀娥緊繃的臉才松弛下來。
“你這丫頭,天剛亮就往外跑,也不怕打擾盼盼休息。”趙秀娥的嗔怪里帶著心疼。
周莉莉把食盒往餐桌上一放,過去挽住母親的胳膊撒嬌:“媽,我這不是怕您跟爸餓著嘛。再說,我跟盼盼誰跟誰啊。”
趙秀娥沒理女兒的插科打諢,拉著顧盼在沙發上坐下,眼神卻不住地往周莉莉身上瞟。她清了清嗓子,刻意放緩了語速,可話里的急切還是沒藏住:“盼盼,阿姨不跟你繞彎子。你跟莉莉是好閨蜜,你跟阿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那公婆,為人到底怎么樣?還有……那個小伙子,對我們家莉莉,是認真的?”她說到這兒,聲音壓得更低了些,“莉莉可比他大一歲呢,這女孩子的青春金貴著呢,耽誤不起!”
顧盼心里早有準備,她迎著趙秀娥探究的目光,不急不慢地說:“叔叔阿姨,你們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公公婆婆都是頂好的人,心善,也明事理。我們住一起,他們處處都尊重我。”她頓了頓,舉了個例子,“就說過年拜年的事,他們老家規矩大,兒媳要給公婆磕頭。我剛嫁過去不習慣,我婆婆知道了,二話沒說,就跟全家商量著把這規矩為我改了,說心意到了就行,不講究那些虛禮。”
這話一出,趙秀娥和周建軍對視一眼,神色都緩和了不少。磕頭的舊俗說改就改,足見這家人的開明和對兒媳的重視。
顧盼話鋒一轉,語氣愈發誠懇:“不過有件事,我也得跟叔叔阿姨交個實底。他家現在的經濟條件,確實一般。我公婆一輩子土里刨食,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就為了供兩個兒子念書上大學。前些年家里還背著助學貸款,這兄弟倆工作了兩年才剛還清。所以……彩禮方面,可能拿不出太多。”
客廳里安靜了一瞬,趙秀娥剛舒展開的眉頭又悄悄蹙了起來,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著。
一直沉默的周建軍卻開了口,聲音沉穩:“這么說,家里的錢都砸在孩子讀書上了?”
顧盼點頭:“是。”
周建軍“嗯”了一聲,緊鎖的眉頭徹底松開,嘴角甚至還泛起一絲笑意:“這家人,有意思。窮不要緊,知道把錢花在刀刃上,這人品就差不了。”他瞥了眼還在盤算什么的妻子,打趣道,“行了,別在那兒算計了,是嫁女兒,又不是賣女兒。”
趙秀娥被說得臉上一紅,瞪了他一眼。
顧盼見氣氛正好,順勢發出邀請:“叔叔阿姨,我公婆特地讓我來請你們中午過去吃頓便飯,大家正好見個面,認認門。”
周建軍當即拍板:“去,當然要去!我倒要好好見見,是怎樣的人家,能培養出這么出色的兩個兒子。”
正事談完,緊繃的氣氛一散,周建軍才覺得肚子叫了起來。他主動拿起筷子,“行了,別干坐著了,嘗嘗親家母的手藝。”
周莉莉一聽,立刻眉開眼笑地打開食盒,熱騰騰的白霧裹著鮮香撲面而來。豬骨湯底醇厚,一個個白胖的餛飩臥在湯里,餃子則是經典的元寶形狀,皮薄餡大,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爸,媽,快嘗嘗!”周莉莉獻寶似的,先給父母一人盛了一碗餛飩,又夾了幾個餃子。
趙秀娥剛才盤問得厲害,這會兒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再看這飯菜,越看越順眼。她先喝了口湯,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里,渾身都舒坦了。再咬開一個餃子,是白菜豬肉餡的,菜的清甜和肉的鮮香融合得恰到好處,不油不膩。
“這餃子皮是手搟的吧?真筋道。”趙秀娥細細品著,忍不住點頭,“餡兒調得也好,火候正好,一點不柴。盼盼,你婆婆這手藝,沒說的。”
周建軍悶頭吃了三個餃子,才撂下筷子,端起碗喝湯,發出滿足的喟嘆。“做飯跟做人是一個道理,”他看著顧盼,眼神里是實打實的贊許,“實實在在,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花架子,東西就好吃。”
周莉莉得意地沖顧盼擠擠眼,又對著自己媽撒嬌:“媽,現在知道了吧?就沖這口吃的,我嫁過去也虧不著!”
“瞧你那點出息!一頓飯就把你打發了?”趙秀娥嘴上嗔怪,眼角的笑紋卻藏不住,她又夾起一個餛飩,吹了吹才送進嘴里,“不過這餛飩確實鮮亮,比國營飯店的都強。”
顧盼一直含笑聽著,等他們夸得差不多了,才悠悠開口:“這容易,等莉莉嫁過來了,天天都能吃上,到時候也就有口福了。”
這話像是一顆定心丸,又像是一句恰到好處的玩笑,把一家人都逗樂了。
趙秀娥臉上的那點矜持徹底沒了,她放下碗,已經開始盤算起來:“盼盼,你看……我們中午過去,總不能空著手。家里還有上次你王叔叔送的好茶葉,我給包上?”
周建軍立馬接話:“對,得帶上。我再到樓下買兩瓶好酒。親家第一次正式見面,禮數得到位。”
一聲“親家”,讓客廳里的氣氛瞬間又熱絡了幾分。
周莉莉一聽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忙擺手:“爸,您可別下樓了,白跑一趟。”
周建軍剛站起半個身子,聞言動作一頓,不解地看她:“怎么?”
“好酒可不是您這會兒想買就能買到的。”周莉莉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像個邀功的孩子,“我和李垚剛才出門,本想去買兩個小籠包墊墊肚子,你們猜怎么著?”她故意賣了個關子,看著父母好奇的神色,才一拍大腿,“滿大街的,就沒一家開門的!都在放年假呢。”
她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所以啊,我們倆才厚著臉皮跑到盼盼家,蹭了個肚兒圓,還順道把你們的早飯也給捎回來了。”
“都關著門?”趙秀娥有些訝異,隨即又了然了,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我就說,你當誰都跟你一樣,大年初二就惦記著上班?人家也要過年的。”
周建軍被妻女說得沒了脾氣,悻悻地坐了回去,說“這咋辦呢?”
周莉莉見狀,立刻給出解決方案:“所以別費那個勁了,就拿我過年孝敬您的那箱和酒吧。反正一箱六瓶,咱們兩家人一湊人多,也夠吃。”
這個提議有理有據,既解決了問題,又顯得周到。
顧盼一直含笑聽著,此刻溫和地接話:“叔叔阿姨太客氣了,人過去比什么都強。和酒也不差,滬市人家平時就用這個酒招待客人的。您難得來,莉莉怎么會買差的酒給您喝呢?我公公平時就愛喝兩口,喝的就是個熱鬧勁兒,什么酒他都喜歡。”
一句話,既給了周建軍臺階,又捧了自家長輩,更夸了周莉莉,話說得滴水不漏。
周建軍徹底沒了顧慮,當即一拍板:“行,就這么定了!老婆,把茶葉包好,再把莉莉給我買的那箱酒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