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潢公司時常要去客戶家量房，陪客戶選材料，去現場監理，所以店里總是空著。一來二去，守在隔壁服飾店的顧盼，便順理成章地兼任了裝潢公司的留守接待。發個名片，記下客戶的地址電話，再憑著耳濡目染學來的皮毛給個初步報價，等李磊回來，她再一五一十地轉交。接觸久了，兩人都覺得對方挺對脾氣，三觀相合，愛好也相似，總有說不完的話。

最先察覺不對勁的是周莉莉。她常在外跑市場，回出租屋的時間沒個定數。可近來，但凡她在，總能聽見小姐妹的夜話里頻繁出現一個名字。

這天晚上，顧盼正眉飛色舞地講著李磊如何三言兩語搞定一個難纏的客戶，周莉莉突然坐直了身子，打斷她：“停！顧盼同志，你自我檢討一下，從我進門到現在，‘李磊’這個名字，你提了幾次了？”

顧盼一愣，嘴還張著，話卻卡在了喉嚨里，臉頓時紅了。“我……我就事論事啊。”

“就事論事？你這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還就事論事？”周莉莉一針見血，“老實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顧盼的臉“騰”地一下燒到了耳根。她下意識想起姐姐林婉的叮囑：“咱們家不求大富大貴，但人品是底線。”這些日子，聽其言、觀其行，李磊的人品確實沒得挑。可他的外在條件……長相普通，皮膚黝黑壯實，個子倒是挺高，大概快有一米八了，話還少，瞧著就不像是個懂浪漫的人。

她囁嚅著說出這些李磊的缺點后，一直沒作聲的蔡茜放下手機，幽幽地開口：“長得好看能當飯吃？蘇銘那張臉，現在我想起來都覺得惡心，花言巧語把人騙得團團轉，轉頭就跟別人睡了。”

屋里瞬間安靜下來。

這層窗戶紙被捅破，顧盼一夜沒睡踏實。腦子里全是李磊的影子，一會兒是他埋頭畫圖紙時專注的側臉，一會兒是他扛著工具箱從隔壁過來，二話不說幫她修好跳閘電箱的背影，連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只撂下一句“好了”就轉身回去。還有他跟客戶通電話時，無論對方多不講理，他的聲音永遠沉穩，條理清晰。

原來話少不是木訥，是行動總走在言語前面。她翻了個身，心里那點關于外貌的芥蒂，竟不知不覺消散了，反而越琢磨，越覺得這人踏實得可愛。

過了幾天，她還是忍不住把這事跟林婉說了。林婉在電話那頭聽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有什么好糾結的？人品好就抓住。他再怎么不解風情，總比你那個書呆子姐夫強吧？我連電影都不敢跟他看！”

顧盼被姐姐逗樂了，心里的疙瘩也解開不少。

這事不知怎么傳到了顧蘭香耳朵里，她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開門見山：“聽你姐說，你看上隔壁那個黑小子了？”

“媽……”顧盼又羞又窘。

“媽什么媽，有眼光！我跟你說，老話講，丑妻近地家中寶，那這個能干的丑女婿，不也是咱家撿到的寶？”顧蘭香語氣里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滿意，“行了，這事我知道了。”

說完就掛了電話，轉頭就撥給了林繼宗。

林繼宗接到老婆電話的時候，正對著一沓報價單發愁。顧蘭香的大嗓門隔著聽筒都震得他耳朵嗡嗡響。

“我跟你說個事，咱家盼盼出息了，有眼光！”

林繼宗莫名其妙：“什么事一驚一乍的？”

“她看上你手下那個李磊了！就是那個黑小子！”顧蘭香的語氣里滿是撿到寶的興奮，“我告訴你，這事我準了，你可別給我掉鏈子！”

“嘟……嘟……”

林繼宗舉著手機，半天沒回過神。李磊？顧盼？他腦子里把這兩個人擺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搭。一個是自家膚白貌美的寶貝閨女，一個是他手底下那個除了干活踏實，哪哪都普通的黑小子。

這丫頭，圖他什么？

第二天，林繼宗在裝潢公司里叫住李磊，照例先問了問工程進度，又夸了幾句李磊的設計圖有新意，這才裝作不經意地聊起家常。

“小李啊，我們相處也快一年了，還沒聽你提過家里的事。”

李磊坐在對面，腰板挺得筆直，神情有些拘謹：“林叔，我家里是農村的，父母種地。下面還有個弟弟，明年大學畢業。”

林繼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哦？弟弟讀大學，開銷不小吧？”

“嗯，學費和生活費我來負擔，他學電子商務的，腦子活，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李磊說起弟弟，黝黑的臉上難得有了點光彩。

林繼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你是個好哥哥，有擔當。沒談女朋友？”

李磊愣了愣，耳根有些發熱，含糊地搖了搖頭。

林繼宗心里有了數，揮揮手讓他出去了。人是好人，能干、踏實、有責任心，可這家庭條件……他一個人的工資，既要供弟弟讀書，將來還要養活父母，這得是多重的擔子？自家閨女從小沒吃過苦，他舍不得。

晚上，他一個電話把顧盼叫回了家。

父女倆坐在客廳里，林繼宗親自泡了茶，氣氛卻有些沉。

“盼盼，你媽跟我說，你和李磊……”

顧盼捏著衣角，臉頰發燙，點了點頭。

林繼宗嘆了口氣，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爸知道，李磊這個小伙子不錯，做事認真，技術過硬，人品沒得說。在公司里，我沒少夸他。”

聽見父親先是肯定，顧盼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但是，”林繼宗話鋒一轉，“過日子跟在公司上班不一樣。今天我問了他家里的情況，父母是農民，收入不高，他還有一個弟弟在上大學，全靠他一個人供著。”

他看著女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爸不是嫌貧愛富，是怕你跟著他，日子太緊，要受委屈。”

顧盼沉默了。她想起蔡茜那張憎惡的臉，想起姐姐對姐夫不解風情的吐槽，也想起李磊那個沉穩踏實的背影。她抬起頭，眼神清亮又堅定。

“爸，他肯為家里付出，說明他有責任心。錢可以慢慢掙，弟弟也快畢業了，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她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一點俏皮，“再說了，他給你打工，你是我親爸，你還能虧待你未來女婿不成？”

林繼-宗被她這番話堵得一噎，想板著臉，嘴角卻沒忍住牽動了一下。這丫頭，胳膊肘已經拐到別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