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房內一分為二，界限無形卻分明。顧盼和周莉莉窩在沙發上，捧著零食分享著公司里的八卦，笑聲清脆。蔡茜則在自己房間里，對著電腦屏幕修改設計稿，臺燈的光圈是她的一方小天地。各自的職業生涯都在穩步爬升，薪水條上的數字越來越好看，蔡茜設計的新品更是成了小爆款，拿了一筆不菲的獎金。

那天晚上，蔡茜難得大方，買了三份價格不菲的克莉絲汀蛋糕。蛋糕盒在小小的茶幾上鋪開，三人都有些沉默地吃著。

“我今天，想起趙長平那個房子了。”蔡茜忽然開口，眼睛里是她畫設計圖時才有的光，“真想在滬市有個那樣的家。”

周莉莉用小勺舀了一小勺蛋糕放進嘴里，聞言抬起頭：“那種大平層？你算過要多少錢沒？”

“所以才叫夢想啊。”蔡茜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憧憬。

顧盼咽下嘴里的蛋糕，看著蔡茜，沒說話。

到了休息日，夢想被付諸了行動。三人還特意打扮了一番，走進市中心一家頂級樓盤的售樓處。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璀璨的水晶吊燈，空氣里都彌漫著金錢的味道。售樓小姐妝容精致，笑容標準得像用尺子量過，遞上來的宣傳冊比她們的專業書還厚重。

“我們隨便看看。”顧盼說。

當她們站在巨大的沙盤模型前，聽著售樓小姐用溫柔的語調報出價格時，三個人都僵住了。

“我們這個戶型，二百八十八平，單價六千，總價……一百七十二萬八。”

空氣仿佛凝固了。蔡茜臉上的憧憬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周莉莉忍不住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那筆獎金，好像……夠買個陽臺的磚。”

蔡茜沒作聲，只是默默地捏緊了手里的宣傳冊。

售樓小姐察言觀色，臉上的微笑紋絲不動：“我們旁邊這個樓盤也有小戶型，性價比很高，非常適合年輕人首次置業，幾位要不要過去看看？”

像打了敗仗的士兵，三人灰溜溜地挪到了隔壁小戶型的樣板房。七十平米的“兩室一廳”，進門就是廳，轉身就進房，跟大平層真是沒法比。

就在她們對著一個迷你陽臺面面相覷時，里頭的小房間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慧中，你看，這兒放個衣柜，尺寸剛剛好！”

林耀從房間里探出頭，看到她們，愣了一下，隨即咧嘴一笑，毫無尷尬。“喲，這么巧，你們也來看房？”

何慧中跟在他身后，靦腆地朝她們點了點頭。

不等她們回答，林耀就打開了話匣子：“我跟你們說，租房就是純消費。一個月幾千塊錢交出去，跟去面館吃面一樣，吃完抹抹嘴，碗還得還給老板。買房就不一樣了，這叫連鍋端，吃完面，碗都是自己的了，以后天天用自己的碗，踏實！”

他拍了拍樣板房的墻壁，發出“砰砰”的響聲，臉上是即將擁有自己“碗”的得意。

顧盼、周莉莉和蔡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林耀這番粗糙直白的比方，像一記重拳，結結實實地砸在她們心上。走出售樓處，外面的陽光刺眼。那套遙不可及的大平層已經變成了背景，眼前晃動的，全是林耀那張得意的臉和那個關于碗的理論。

回出租屋的路上，三個人誰也沒說話。地鐵呼嘯著穿過黑暗的隧道，車廂玻璃映出她們三張面無表情的臉。林耀那句“連鍋端”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像某種洗腦神曲，趕都趕不走。

直到進了家門，周莉莉把高跟鞋一甩，赤著腳“啪嗒”一聲把自己摔進沙發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不行了，我感覺我的靈魂被那個房價抽走了一半。”

蔡茜默默換了鞋，走到飲水機前接水，動作慢得像電影里的慢鏡頭。她還攥著那本大平層的宣傳冊，書頁邊緣都被捏得卷了起來。

顧盼把包放下，看著她們倆，先開了口：“林耀那個碗，你們覺得怎么樣？”

周莉莉從沙發靠墊里抬起頭：“你是說他那個得意洋洋的樣兒，還是那個小破碗本身？”

“碗本身。”

“小是小了點，”周莉莉坐直了身子，語氣認真起來，“但好歹是自己的。再說了，咱們仨擠一擠，七十平好像也不是不能活。”

蔡茜端著水杯走過來，低聲說：“可也太小了，跟我們現在租的這個差不多大。”她的夢想剛從二百八十八平摔下來，一時半會兒還踩不到七十平的地面上。

“那能一樣嗎？”周莉莉搶白，“這叫什么？這叫革命根據地！租的房子那是游擊戰，隨時準備卷鋪蓋跑路。自己的房子，那才叫解放區！”

她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把蔡茜和顧盼都逗笑了。先前那股子憋屈勁兒，好像一下子散了不少。

顧盼也坐到沙發上：“莉莉說得對。我們別總想著一步到位住進‘人民大會堂’，先弄個‘青年旅社’的床位也行。”

“說干就干！”周莉リ一拍大腿，從茶幾下面摸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啪地一下打開，“都別閑著，把家底都亮出來，我看看咱們的革命本錢有多少。”

蔡茜也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扔掉手里那本華而不實的宣傳冊，回屋拿出了自己的電腦。

小小的客廳里，三臺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同時亮起，幽幽的光照在她們臉上。

“我這兒……所有積蓄加上這次的獎金，能動用的差不多兩萬。”蔡茜報出數字，有點沒底氣。

“我比你少點，一萬八。”周莉莉飛快地敲著計算器，“現金流很重要，不能全砸進去。”

顧盼沉吟片刻：“我大概二萬五。”

周莉莉吹了聲口哨：“可以啊盼盼，小富婆啊。”

“別貧了，”顧盼指著屏幕，“首付比例，貸款利率，還有稅費，都得算進去。我們三個人的錢湊一起，看看總預算能到多少。”

客廳里一時間只剩下鍵盤的敲擊聲和偶爾的討論聲。

“這個樓盤不行，離我們公司都太遠了，每天光通勤就得累死。”

“蔡茜你看這個戶型圖，客廳出陽臺，比林耀看的那個通透。”

“哎，你們說，要不要問問家里？”周莉莉忽然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看著另外兩人。

空氣安靜了一瞬。

“我不問，”蔡茜搖搖頭，“我媽要是知道我要在滬市買房，估計會覺得我瘋了。”

“我媽也一樣，”周莉莉嘆氣，“她只會讓我趕緊回老家。”

顧盼看著她們：“我……試試吧。探探口風，別把話說死。”

夜深了，三個人還在對著一堆樓盤信息和貸款計算器奮戰。桌上擺著泡面桶和零食袋，像個臨時的作戰指揮部。那套遙不可及的大平層早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眼前的目標清晰又具體，雖然依舊困難重重，卻讓她們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團火。自己的“碗”，好像也不是那么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