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平辦完這一切后,打電話告訴蔡茜,他找到合適的領養人了,今天來看孩子。
門把手轉動,蔡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進來的不止趙長平一個。他身后跟著一個女人,身形高挑,站姿筆挺,一件素色的長裙襯得她氣質干凈又柔和。女人一進這狹小雜亂的出租屋,目光沒有絲毫嫌棄,只是在看到角落里那張嬰兒床時,腳步微微一頓,眼神瞬間就軟了下去。
蔡茜抱著孩子,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趙長平關上門,側過身,將那女人完全介紹給她們。“這是我愛人,卓雅。”他的聲音比平時要緩和一些。
卓雅對蔡茜點了點頭,那雙眼睛很亮,帶著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期盼。她沒有立刻說話,視線膠著在蔡茜懷里的襁褓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寶。
“卓雅是市歌舞團的舞蹈老師。”趙長平繼續說,話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我們結婚八年,一直沒孩子。”
他話說得直白,卓雅的臉頰泛起一點紅,卻仍是定定地望著那孩子,像是在無聲地印證丈夫的話。
蔡茜的大腦一片空白,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過這一種。她以為自己面對的會是一場冰冷的交易,對方或許會挑剔,或許會施舍。可眼前這對夫妻,男人沉穩可靠,女人溫婉真誠,他們眼中沒有半分的輕蔑,只有對一個孩子的渴望。
卓雅往前走了一小步,聲音都在發顫:“我……我能看看她嗎?”
蔡茜僵硬地抱著孩子,沒有回應。
卓雅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站著。就在這時,孩子忽然揮了揮小手,發出一聲滿足的咿呀聲。這聲音像一個開關,讓屋里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卓雅的眼睛更亮了,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趙長平看著妻子的模樣,最后轉向蔡茜,一字一句地問:“我們想收養她,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你看,能不能放心把孩子交給我們養?”
蔡茜看著卓雅,又看看一臉鄭重的趙長平,再低頭看看懷里懵懂無知的女兒。她仿佛已經看到,女兒被那雙干凈的手抱過去,在一個窗明幾凈的家里,學著走路,學著說話,學著像她母親一樣優雅地跳舞。
所有強撐的堅硬外殼在這一刻盡數碎裂,蔡茜的視線瞬間模糊,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襁褓上。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這是她的幸運……也是……也是你們的幸運……”
蔡茜簽下最后一筆,指尖的顫抖幾乎要將紙張劃破。趙長平將文件整理好,放進公文包,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像是一道分界線,隔開了孩子的過去與未來。
他沒有急著談帶走孩子的事,反而看向蔡茜,目光沉靜:“這三個月,你安心休養,我會找一個專業的月嫂過來幫你,所有費用我來承擔。等你產假結束,身體完全恢復了,我們再接她回家。”
這番安排周到得讓蔡茜無言以對,她只能攥緊拳頭,點了點頭。
“以后,你可以隨時來看她,我們會告訴她,你是家里最親的阿姨。”趙長平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但有一條鐵律,你不能向她表明身份。更重要的是,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必須對領養家庭的身份絕對保密。”
他環視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一個角落,那里還站著蔡茜的閨蜜周莉莉,她從頭到尾都陪著,此刻也是一臉緊張。
趙長平的聲音壓低了幾分:“蘇銘那個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
他言簡意賅地解釋了蘇銘為什么不肯離婚,又如何放言要留住老婆,再生個兒子。
話音剛落,一直憋著氣的周莉莉“騰”地一下就炸了:“我呸!他算個什么東西!還生兒子?他配有子孫嗎?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
周莉莉罵得口沫橫飛,屋里沉重的氣氛反倒被她沖淡了幾分。蔡茜慘白的臉上,也因朋友的維護而有了一絲血色。
卓雅一直安靜地看著襁褓里的孩子,聽到這里,她才抬起頭,望向自己的丈夫。她的眼神里沒有半分的嫌惡,反而多了一份堅毅。她輕輕走到蔡茜身邊,握住她冰涼的手,什么也沒說,那掌心的溫度卻像一股暖流,直接傳到了蔡茜心里。
趙長平看著周莉莉,語氣鄭重:“所以,這件事一旦泄露,他會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纏上來,到時候傷害的不是我們,是這個孩子的一生。我需要你們的保證。”
“趙律師你放心!”周莉莉拍著胸脯,罵也罵爽了,立刻表態,“誰要是把這事說出去,我第一個撕了她的嘴!那個王八蛋這輩子也別想知道孩子在哪兒!”
蔡茜深吸一口氣,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迎上趙長平的視線,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用我女兒的未來發誓。”
趙長平的效率高得嚇人。
第二天一早,門鈴響了,一個姓王的月嫂拎著兩個大行李箱站在門口,專業、干練,一進門就去洗手換衣服,流程熟練得像是演練過無數遍。緊隨其后的是一車又一車的東西,從進口奶粉、尿不濕到各式各樣的小衣服、小玩具,幾乎把出租屋的客廳堆滿了。
林昭和周莉莉看得目瞪口呆,繞著那堆小山轉了一圈,咂著嘴對蔡茜說:“乖乖,這哪是請月嫂,這是把整個母嬰店都搬來了吧?那個趙律師,是怕你虧待他閨女呢!”
有了王姐的幫忙,蔡茜和林昭確實松快了。王姐一個人能頂她們兩個,喂奶、拍嗝、換尿布、洗澡撫觸,井井有條。蔡茜的身體得以真正地休養,只是心里那塊地方,空落落的。
滿月那天,林昭要回去了。她不放心,拉著蔡茜的手囑咐了半天:“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硬扛著。那個卓雅,看著倒是不錯,但你心里也得有數。”
蔡茜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林昭走后,屋子里更安靜了。趙長平中途來過一次,帶來了辦好的正式收養文件。他沒多停留,只在臨走前說:“手續辦好了,孩子的名字也定下了,叫趙安妮,小名還叫甜甜。”
蔡茜攥著手,指甲陷進肉里,擠出一個字:“好。”
卓雅來得比誰都勤。她只要一下班就往這里跑,休息天更是整天泡在這兒。她不像趙長平那樣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距離感,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她手里總攥著個小本子,王姐說一句,她記一句,關于體溫,關于奶量,關于睡眠。
她學著給安安換尿布,笨手笨腳,差點把小家伙的腿提得太高,惹得甜甜不滿地哼唧了兩聲。她學著沖奶粉,對著刻度線看半天,生怕水溫高了或者低了。
蔡茜多數時候只是在旁邊看著。她看著卓雅小心翼翼地給孩子喂奶,看著她對著孩子輕聲哼唱不成調的歌謠,看著她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不加掩飾的喜愛。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不疼,就是悶得慌。
這天下午,tian'tia睡得很沉。王姐在廚房準備晚飯,屋里只有蔡茜和卓雅。卓雅正坐在小床邊,安靜地疊著甜甜的小衣服,一件一件,疊得方方正正。她忽然停下來,拿起一只小小的襪子,放在手心里比了比,嘴角就漾開一個笑。
她沒回頭,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孩子,也像是自言自語:“她睡覺的時候,小嘴會一動一動的,像在吃東西,真有意思。”
蔡茜的心猛地一抽。這些都是她夜里抱著孩子時,看過無數遍的細節。
卓雅疊好最后一件衣服,終于回過頭,視線和蔡茜在空中撞了一下。她沒有躲閃,目光清澈坦然,輕聲說:“她的眉毛,和你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