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林婉也拖著日益沉重的身子，在新房和宿舍之間來回奔波。

回到首都后，林婉便提出買婚房。**的單位宿舍雖好，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家，有了孩子后更是不便。**對此毫無異議，只說了一句“你看著辦”，便又一頭扎進了研究所。**爸媽倒是雷厲風行，很快匯來一大筆錢，還托人挑了個學區最好的新樓盤。

從看房、簽合同到跑貸款，再到盯著裝修，全程都是林婉一個人挺著肚子搞定。她偶爾也會發幾張裝修效果圖給**，那邊隔半天才回個消息，不是“挺好”，就是“你定”，仿佛那不是他的家，而是個與他無關的項目。

矛盾在入住新家后集中爆發了。

**是在部隊大院里長大的，生活自理能力約等于無。從小吃飯有食堂，住宿有宿舍，衣服塞進洗衣機就完事。他能把被子疊成標準的豆腐塊，也能在睡前把地板拖得一塵不染，可這些對一個孕婦來說，遠不如一頓熱乎乎的飯菜來得實際。

這天晚上，林婉孕吐得厲害，什么都吃不下，只想吃一碗清淡的雞蛋面。**看她臉色發白，難得地主動請纓，拍著胸脯進了廚房。

林婉在客廳里聽著廚房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動靜，心里剛升起一絲暖意，就聞到了一股焦味。她連忙過去一看，**正對著一口鍋發呆，鍋里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黏在鍋底，幾根面條倔強地翹著，旁邊是兩個炸開花的雞蛋，蛋液流了一灶臺。

“我……我嚴格按照網上的教程來的，先燒熱油，再打雞蛋……”**一臉無辜，手里還捏著手機，屏幕上是“雞蛋面速成”的教學視頻。

林婉看著那片狼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白天奔波的疲憊和委屈瞬間涌了上來。她什么也沒說，轉身回了房間，眼淚卻不爭氣地往下掉。

最后，還是林婉自己，忍著惡心煮了碗面條。

無奈之下，林婉只得向遠在老家的顧蘭香求助。電話一接通，聽到母親聲音的那一刻，她就繃不住了。

顧蘭香第二天就收拾行李殺了過來。她一進門，就看見女兒憔悴的臉和亂糟糟的廚房，再看看那個對著一堆零件束手無策、正研究嬰兒床安裝說明書的女婿，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顧蘭香沒說什么，默默卷起袖子，半天功夫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晚飯更是做了一桌子菜。

飯桌上，**吃得頭也不抬，嘴里不住地夸：“媽，您這手藝太好了。”

顧蘭香瞥了他一眼，夾了塊排骨放進林婉碗里，慢悠悠地開口：“過日子嘛，哪能樣樣都順心。他把工資卡都上交了，兜里就留點零花錢，煙酒不沾，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更沒有。光這點，就比世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強了。”

她頓了頓，看著埋頭苦吃的女婿，嘴角帶上一絲笑意：“你讓他去寫報告、搞研究，他能三天三夜不合眼。你讓他下廚房，那不是為難他，是為難那個鍋。你指望他開竅，還不如指望門口那棵樹挪個窩。你對他放低點要求，別拿自己的標準去強求他，這日子不就太平了？”

林婉聽著母親的話，再看看對面那個正試圖用物理學原理解釋排骨為什么會脫骨的**，忽然就想笑了。她夾起那塊排骨，心里的那點郁氣，好像就這么散了。

是啊，她嫁的，本就是這么個一根筋的男人。指望他情竅頓開，體貼入微，確實是強人所難。

從此，林婉不再逼著**學做飯，而是把買菜、洗碗這種不需要技術含量的活派給他。至于組裝嬰兒車、研究各種電器的說明書這類事情，**倒是干得又快又好，頗有成就感。日子果然順遂起來，皆大歡喜。

顧蘭香在林婉家就這么住了下來，照顧她，陪她待產。**媽媽則又匯過來一筆錢，叫他們是住月子中心還是請月嫂自己決定。斟酌一番后，林婉選擇了請月嫂。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林婉正被顧蘭香按在沙發上喝湯，肚子忽然墜著一緊。她悶哼一聲，放下了碗。顧蘭香立馬站了起來，緊張地問：“發動了？”

**從書房沖出來，手里還拿著一本《嬰幼兒意外傷害急救手冊》，額上沁出細汗：“是不是要打120？不對，我查了，陣痛初期沒那么快，我們得先核對一遍待產包。媽，清單在你那兒還是在我這兒？”

顧蘭香白了他一眼，徑直去拿早就放在玄關的待產包：“清單在我腦子里，你負責開車，別在路上研究交通法規就行。”

**媽媽早就聯系好了一家私立醫院，**一路把車開得四平八穩，速度恒定得像在執行發射任務。到了醫院，林婉被推進產房，**在外面坐立不安，把走廊的地磚縫都快研究出幾何學原理了。顧蘭香則穩穩坐著，遞了一瓶水給他，讓他閉嘴，省點力氣。

中午時分，護士出來報喜：“母子平安，是個六斤八兩的小子。”

**沖到護士面前，張了張嘴，憋出一句：“各項生命體征都正常嗎？阿普加評分是多少？”

護士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滿分，健康著呢。”

**這才松了口氣，跟著進了病房。林婉躺在床上，頭發被汗浸濕，臉色蒼白卻眼神明亮。她看著護士抱過來的那個紅彤彤、皺巴巴的小東西，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嬰兒的臉蛋，又迅速縮回手，仿佛那是什么精密儀器。他端詳半天，扭頭對林婉說：“你看他的頭型，很符合流體力學，以后游泳肯定快。”

林婉被他氣笑了，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電話很快打了過來，是**爸爸。老人家在電話那頭聲音洪亮，聽完時辰八字，當即拍板：“屬馬，午時出生，就叫程駿，駿馬的駿。小名駿駿。”

**掛了電話，嘴里念叨著：“駿，jùn，聲母舌面后音，韻母撮口呼，發音響亮，不錯。”

**媽媽第二天就飛了回來，穿著一身干練的便裝，在病房里站了不到半小時，拉著顧蘭香的手道了半天謝，又塞給林婉一張卡，只說密碼是**生日，然后看著襁褓里的孫子，感慨了一句“和**小時候真像”，便又被一通電話催著匆匆趕去機場。

顧蘭香送走親家母，回來時看見**正對著嬰兒床，試圖用手機APP分析嬰兒的睡眠曲線，嘴里還振振有詞。她搖搖頭，轉身進了小廚房，開始給林婉燉鯽魚湯。

這日子，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