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把最后一個碗擦干放好,疊進櫥柜里,發出清脆一聲輕響。她轉過身,好整以暇地靠著料理臺,看著沙發上坐立難安的兩位室友,問:“他跟你們都說啥了?”
周莉莉按捺不住,率先開了口:“他說,你有兩對爸媽,兩個弟弟,彩禮要三十八萬八,還得是雙份。陪嫁一分沒有,家產全是弟弟的,你那倆弟弟娶媳婦的錢,全指望你這份彩禮了。”她撇撇嘴,學著蘇銘那副委屈又無奈的腔調,“上次我問你,你說都是真的,我們還真信了。他那天那樣子,活像是被惡霸丈母娘欺負了的窮書生。”
顧盼眉眼彎彎,笑了:“他還真沒瞎說,我爺爺奶奶,確實是這么跟他說的,一個字都沒差?!?/p>
“是真的?”周莉莉和蔡茜異口同聲,滿臉的不可置信。
周莉莉搶著說:“可今天你爸媽多通情達理的人,一點都不像重男輕女的樣子。還有你弟和他女朋友,看著就很獨立,怎么可能是啃姐的人?”
“不這么說,怎么能知道他心里裝的是人還是鬼?”顧盼走到她們跟前坐下,端起桌上已經涼了的茶水喝了一口,“你們猜,我們這位‘深情’的蘇先生,聽完這番話,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二人被勾起了全部的好奇心。
“他說,”顧盼頓了頓,似乎在回味那場好戲,“彩禮太貴,但他有個萬全之策~”
這話一出,周莉莉的眉頭就擰成了疙瘩。
顧盼繼續說:“他說,要跟我生米煮成熟飯。等我肚子大了,我爸媽愛面子,到時候別說三十八萬,一分錢都不用花,說不定還得倒貼房車,求著他娶我過門?!?/p>
“我呸!”周莉莉一巴掌拍在茶幾上,震得杯盤作響:“這是不耍流氓嘛!這是骨子里真的壞!算計到女人肚子上來了!”
一直沒說話的蔡茜,端著水杯的手停在半空,指節捏得有些發白。
顧盼像是沒看見她們的反應,又補上最后一刀:“我當時就問他,要是我爸媽鐵了心就是不同意呢?他說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女人。”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脆響,尖銳刺耳。
蔡茜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成一地晶亮的殘渣。水漬迅速蔓延開來。
她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臉色蒼白,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哎呀沒事沒事,碎碎平安?!敝芾蚶蜈s緊起身,顧盼也去拿來了掃帚簸箕。
三人手忙腳亂地清理著。
周莉莉一邊清理,一邊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顧盼:“你……你沒讓他占便宜吧?”
“沒有沒有……”回答的卻是蔡茜,聲音又急又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盼抬頭看了蔡茜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關切,然后才對周莉莉說:“放心,他連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p>
她把最后的玻璃渣掃進簸箕,語氣輕松得像在說一件趣聞:“我爸跟我弟早就覺得他不對勁,眼神飄忽,說話不實,故意叫我爺爺奶奶這么說的”
她把簸箕在垃圾桶上磕了磕,擲地有聲。
“我姐說了,找對象可以不圖他大富大貴,但人品這塊,是底線。他,不夠格?!?/p>
晚上,各自回房后,蔡茜把自己扔進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黑暗里,玻璃杯碎裂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尖銳又清晰。
顧盼何其幸運,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用一場精心設計的戲幫她看清了人??伤??
她想起上次跟家里通電話,她媽還在電話那頭嘆氣:“你哥談的那個對象,家里要買新房才肯嫁。茜茜啊,你那個男朋友家里不是開服裝廠的嗎?你可得抓緊點,別犯傻。”
那不是試探,是催促,是明晃晃的待價而沽。她也真的動過心思,想找個家庭條件好的,早點結婚,逃離那個看不到頭的將來。
所以她選了蘇銘。
結果呢?蘇銘壓根就不是什么等著繼承家業的富二代。他跟她一樣,穿著廉價的西裝,在招聘會里擠得滿頭大汗。她當時撞見,心里咯噔一下。他卻面不改色地把簡歷塞回包里,笑著攬住她的肩:“寶貝,這你就不懂了,我這是在考察市場,順便為咱家廠子積攢人脈,以后這些小老板都可能是我的客戶?!?/p>
她當時竟然信了,還傻乎乎地覺得他有遠見,不靠家里,踏實肯干?,F在回想起來,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最讓她渾身發冷的,是另一件事。
蘇銘早就知道她和顧盼同被外貿服裝公司錄取,還是同系同專業的同學,現在還是合租的室友。有一次,他狀似無意地提起:“我聽說這次畢業設計,顧盼的點子特別好?茜茜,咱們都是自己人,你跟她關系那么好,能不能把她的設計圖紙拿出來……給我‘參考’一下?等我用這個方案在廠里站穩了腳,以后還不是我說了算?到時候,你就是老板娘。”
他說話時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那種把算計當成捷徑的坦然,此刻在蔡茜的腦子里被無限放大。
她當時含糊地敷衍了過去,心里總覺得不舒服,但為了他描繪的那個“老板娘”的未來,她把那點不舒服強壓了下去。
她沒有去偷,那是她的底線??伤矝]有當場翻臉,更沒有提醒顧盼。
是她知道得太晚了。晚到她已經投入了感情,晚到她差點就被他說服,成了他無恥計劃的幫兇。
蔡茜猛地坐起身,胸口堵得發慌。她現在才徹底明白,為什么顧盼說出“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女人”那句話時,她會失手摔了杯子。
因為蘇銘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就在她拒絕“參考”設計圖之后。他當時臉色就冷了下來,扯著嘴角說:“蔡茜,你別給臉不要臉。機會我給你了,抓不住是你自己的問題。你得想清楚,想當我女朋友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原來,她和顧-盼,在他眼里從來沒有區別,都只是可以被利用、被替換的工具。
他不是不夠格,他根本就不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