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結束，顧盼剛返校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無論是在食堂打飯，還是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總有目光黏在她背上，隨之而來的是壓低聲音的竊竊私語。那些視線混雜著好奇與探究，仿佛她是什么稀罕的展品。

直到那天下午，她正要去圖書館，在林蔭道上迎面撞見了蘇銘。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孩，是系里的蔡茜，兩人手里捧著同款奶茶，姿態親密。

顧盼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倒是身邊的周莉莉先沉不住氣，等人走遠了才扯住顧盼的袖子，壓著火氣問：“那不是蘇銘嗎？他怎么跟蔡茜攪和到一塊兒了？你們過年不是才一起回你家嗎？”

周莉莉的語氣里滿是為她打抱不平的憤慨。

顧盼腳步沒停，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們……就這么分了？”周莉莉不死心。

“我爸媽不同意。”顧盼隨口找了個理由，想著到底愛過一場，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看。

本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誰知幾天后，周莉莉像一陣風似的沖回宿舍，門一關，神情既憤怒又焦急。

“盼盼，出大事了！”她把顧盼從書本前拉起來，“蘇銘那個王八蛋，在外面到處造你的謠！”

顧盼抬起眼，沒什么表情。

周莉莉氣得胸口起伏：“他說……他說你有兩對父母，還有兩個弟弟等著你扶貧！說你家重男輕女，嫁女兒是為了給兩個弟弟湊彩禮娶媳婦，陪嫁一分都沒有，要娶你，至少得準備八十萬！”

周莉莉一口氣說完，緊張地看著顧盼：“這是真的嗎？他怎么能這么胡說八道！”

宿舍里一片寂靜。

顧盼靜靜地聽完，臉上波瀾不驚，她甚至還伸手翻了一頁書，然后才抬眼看向氣憤的好友，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

“是真的。”

周莉莉愣住了。

顧盼嘴角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慢悠悠地補充道：“不過他漏了一點，彩禮八十萬只是起步價，不包含三金和改口費。”

這下，校園里的流言徹底坐實了。男同學見她都繞著道走，生怕被天價彩禮砸中。女同學則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偶爾還會在她桌上悄悄放些零食點心以示安慰。

顧盼的日子，倒因此清凈了不少。

招聘會現場人聲鼎沸，空氣里混雜著廉價打印紙的墨水味和年輕人的焦慮。顧盼和周莉莉一進來，就成了流動的焦點。

兩個人都身材高挑，五官靚麗，化著淡妝，顧盼留著一頭烏黑的披肩發，周莉莉則剪了一頭短發。

與其說是看她們的人，不如說是看她身上那套衣服。淺灰色的西裝外套，剪裁是不規則的解構風格，領口和袖口翻折處，露出一點點極難駕馭的孔雀藍內襯，將沉悶的職業裝點亮。配套的闊腿褲垂墜感十足，走動間線條流暢，既有職場女性的干練，又不失設計的巧思與靈氣。

周莉莉則是一套西裝領套裙，襯得她整個人利落又精神。那裙子是她在商場里狠心買下的，標準的面試戰袍。藏青色的面料，版型中規中矩，唯一的亮點是領口和袖口拼接的白色，顯得人很精神。她腳上踩著一雙全新的小高跟，走路還有點不習慣，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完了完了，我這身跟你一比，簡直就是綠葉，”周莉莉扯了扯自己的裙擺，壓低聲音抱怨，“早知道我也讓你幫我設計一套了，現在我看起來就像你身后拎包的小助理。”

顧盼沒回頭，眼神落在前方密集的人群中，只淡淡回了一句：“你應聘的是市場崗，不是設計師，穩妥比出挑重要。”

“道理是這個道理，”周莉莉嘆了口氣，隨即又挺直了腰桿，語氣里帶著藏不住的驕傲，“不過也好，讓他們看看我們服裝設計系出來的，就算當個陪襯，品味也比別人高一截。你放心大膽地往前走，姐們兒給你當最強僚機。”

她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整了整顧盼的衣領，那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比顧盼本人還要自信。

“盼盼，你看那邊，那個HR眼睛都直了。”周莉莉在她耳邊小聲說。

顧盼目不斜視，徑直走向那家早就看好的外貿服裝公司展位。她親手縫制的這套衣服，就是她最硬氣的簡歷。

“同學，等一下。”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幾分輕佻。

顧盼回頭，是一個小公司的招聘人員，他上下打量著顧盼，眼神不算友好。“服裝設計系的？你這身行頭不便宜吧，是準備以后嫁入豪門的標準嗎？聽說起步價就要八十萬？”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投射過來。周莉莉的臉一下就漲紅了，剛要開口罵人，卻被顧盼伸手輕輕按住。

顧盼看著那人，神色平靜，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卻像針一樣扎人。

“我的設計值不值八十萬，得由市場說了算。”她聲音清清冷冷地傳開，“但您的眼光，看起來確實不怎么值錢。”

那人臉色瞬間成了豬肝色。

“噗嗤。”周莉莉實在沒忍住，趕緊用手里的簡歷擋住臉。

“說得好。”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

外貿公司展位后，一位穿著精致的女士站了起來，胸前的工牌上寫著“人事總監，林清”。她看都沒看那個尷尬的男人，目光落在顧盼身上，帶著專業性的審視和欣賞。

“這套衣服，是你的作品？”林清問。

“是，我的畢業設計之一。”顧盼遞上自己的簡歷和作品集。

林清快速翻閱著，越看眼睛越亮。“原創精神，市場嗅覺，還有不卑不亢的性格。很好。”她合上簡歷，直接遞出一張名片，“明天下午兩點，帶上你的所有作品，直接來公司找我，我們談談薪資和未來。”

顧盼接過名片，干脆利落：“謝謝林總監。”

林清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旁邊與有榮焉的周莉莉：“你朋友的簡歷也給我看看，能跟你玩到一起的，想必也不會差。”

周莉莉受寵若驚，連忙遞上簡歷。林清掃了一眼，也點了點頭：“不錯，一起過來吧。”

兩人走出人擠人的會場，午后的陽光正好。周莉莉激動地抱著顧盼的胳膊直晃：“盼盼你剛才帥炸了！懟得那個傻子啞口無言！還有林總監，簡直是伯樂啊！”

顧盼任她晃著，看著遠處的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些壓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語，好像在剛才那一瞬間，被她親手剪裁，扔進了碎紙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