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到底還是回了顧家。

蘇銘也去了鎮上旅館居住。

行李箱的輪子劃過客廳光潔的地板，發出沉悶的滾動聲。沙發上的林耀頭都沒抬，視線黏在電視屏幕上，嘴角卻撇出一道清晰的弧度。

顧盼沒理他，徑直去找林繼宗。

書房里，林繼宗正在練字，聞聲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當初您不是說，我愿意住哪兒就住哪兒嗎？”顧盼站在門口，聲音里壓著一股氣。

“此一時，彼一時。”林繼宗終于停下筆，將毛筆穩穩擱在筆架上，“談婚論嫁，必須清本溯源，從顧家出嫁，才叫名正言順。”

顧盼還想爭辯，林繼宗卻擺了擺手，端起茶杯，一副再無商量余地的姿態。

第二天，林繼宗親自把林家二老接了過來。飯局還沒開始，他便將二老拉到一旁，細細“關照”起來。

“爸，媽，待會兒見到蘇銘，你們就拿出平時的本色來，盤他。”

“盤他？”林老太太沒聽懂。

“就是盤問，盤根問底。”林繼宗耐心解釋，“家庭背景，父母工作，有幾套房，開什么車，存款幾位數，都得問清楚。問完了，就提彩禮，三十八萬八，圖個吉利。”

林老爺子咂咂嘴：“這是不是有點……”

“不多。”林繼宗打斷他，“就是要讓他知道，娶我們家的姑娘，沒那么容易。”

安頓好自己父母，林繼宗又撥通了顧家爺爺奶奶的電話，語氣溫和卻不容置喙：“爸，媽，明天我們林家這邊要三十八萬八千的彩禮，你們顧家也一樣。兩家要一條心，不能讓人看輕了盼盼。”

顧盼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等他掛了電話，立刻跟進了書房。

“爸，您這是干什么？兩家都要彩禮，加起來七十多萬，您這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林繼宗慢條斯理地洗著茶具，水流聲嘩嘩作響，蓋過了他話里的溫度。

“我就是沒看上蘇銘。”

他將洗好的茶杯在茶盤上排開，動作一絲不茍。

“想叫他知難而退。”

“為什么？”顧盼不解：“蘇銘家家庭條件好，又是開服裝廠的，以后我的專業也用得上，對我也上心……”

“人品不行！”林繼宗直接打斷她。

“您就見了他一面，說了幾句話，憑什么就說他人品不行？”顧盼氣極。

林繼宗氣定神閑：“我會證明給你看。”

第二天晚上，林家在鎮上最好的飯店訂了包廂，宴請兩家齊聚。

蘇銘特意換了身得體的休閑西裝，帶了上好的煙酒茶葉，姿態放得很低，對幾位長輩一一問好。

飯桌上的氣氛卻從一開始就透著古怪。

菜過三巡，林繼宗放下筷子，給林老太遞了個眼色。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立刻進入狀態，對著蘇銘開啟了連珠炮式的盤問。

“小蘇啊，你這服裝廠是你自己的，還是跟你爸合伙的？”

“奶奶，是我爸在經營。我以后會繼承家業。我是獨子，以后我爸媽的產業都是我的。”蘇銘禮貌地回答。

“那一年能掙多少啊？家里有幾套房？車子是全款買的吧？”

顧盼的臉頰開始發燙，在桌下踢了踢蘇銘的腿，示意他不必回答。蘇銘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依舊耐著性子，半真半假地應付著。

“一年也就賺個二十來萬吧。房，車都有，在我爸媽名下。”蘇銘回答。

“那可不行。必須過戶到你的名下，還要加上盼盼的名字!”

“這我得回去跟我父母商量一下再說。”蘇銘打著太極。

林耀在一旁埋頭猛吃，嘴角掛著一抹看好戲的笑。

眼看林老太把蘇銘的家底盤了個七七八八，林老爺子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開了口。

“我們林家雖然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但盼盼也是我們手心里的寶。彩禮，三十八萬八，一分不能少。”

蘇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老爺子哼了一聲，斜眼看著他：“怎么，拿不出來？還是不肯拿出來？我可聽說了，你們蘇家家大業大，這點錢不算什么。再說了，我們家林耀將來娶媳婦，彩禮還指著你這個姐夫呢！”

這話說得**裸，滿桌人都靜了下來，只剩下林耀還在咔嚓咔嚓地嚼著一塊脆皮乳鴿，聲音格外刺耳。

蘇銘正不知如何回應林家老兩口的這番咄咄逼人，坐在他另一側一直沉默不語的顧家奶奶，慢悠悠地用紙巾擦了擦嘴。

“親家說的對。”她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盼盼也是我們顧家的孫女，不能厚此薄彼。林家要多少，我們顧家，自然也要多少。她弟弟顧成，也指望將來沾姐姐姐夫的光呢。”

這一下，包廂里徹底沒了聲音。

七十七萬六千。

蘇銘徹底懵了，他看著顧盼，眼神里全是震驚和不解。他不甘地追問了一句：“那嫁妝呢？”他來了以后，能看出林家顧家在當地都屬于條件相當好的人家，顧盼在家里也挺受寵，這從她一人獨占一層樓和房間里的擺設都可以看出來。

林老頭嗤笑一聲道：“我們家盼盼就是無價之寶，培養到大學畢業嫁給你家，是你家的榮幸，還要什么嫁妝？林家的家業以后都是留給男丁的，女兒沒有份。”

顧盼的血色瞬間從臉上褪盡，又在下一秒涌上頭頂。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出一聲尖銳的噪音。她沒看林繼宗，也沒看自己的爺爺奶奶，視線死死地釘在林耀身上。

“你跟我出來！”

她轉身就走，林耀慢吞吞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鴿子腿，擦了擦油膩的手，晃晃悠悠地跟了出去。

走廊盡頭，顧盼背對著他，肩膀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你當初不是這么跟我說的。”她的聲音壓抑著風暴，“你說你會支持我，讓我做自己，不必為了你犧牲幸福。”

林耀靠在墻上，掏了掏耳朵，一臉的無所謂。

“哦，那個啊。”他輕笑一聲，像在談論天氣，“此一時彼一時嘛。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說的話哪能當真。”

他上下打量著顧盼，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算計。

“再說了，蘇家那么有錢，這點彩禮對他們來說算什么？九牛一毛而已。我未來的幸福，可就全靠你這個好姐姐了。”

顧盼轉身就走，卻聽到林耀在后面幽幽地低聲道：”你且看他反應，保護好自己。”

顧盼心里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