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撞擊滾燙地面的鈍響,在煞火翻騰的煉獄中,顯得格外刺耳。
墨塵的頭顱低垂,焦黑與暗紅交織的殘破身軀微微顫抖,新生的煞骨在筑基修士的威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周身燃燒的黑色煞火,如同被無形巨手壓制,不甘地搖曳、黯淡,最終勉強維持著不滅。
柳元居高臨下,看著跪伏在地的弟子。那雙暗紅的火焰之瞳被垂下的陰影遮擋,只余一片馴服的姿態。他臉上那抹“溫和”的笑意加深,眼底的狂喜與掌控欲幾乎要溢出來。
成了!這枚桀驁兇戾的“煞火種子”,終究被他的靈魂烙印死死釘在了掌心!
“好!甚好!”柳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袍袖輕拂,一股柔和的青色靈光卷向墨塵,“為師豈能讓你帶傷跪拜?起來吧。”
那靈光看似溫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墨塵從地上托起。靈光觸及焦黑傷處,帶來一陣清涼的撫慰,與煞火灼燒的劇痛形成鮮明對比,如同蜜糖包裹的毒藥。
墨塵順從地站直,頭顱依舊微微低垂,暗紅的瞳孔隱在眼瞼之下,如同熄滅的炭火深處,只余一片死寂的灰燼。新生的半邊軀體暗紅肌體虬結,覆蓋著熔巖冷卻般的紋路,焦黑的部分則如同被雷劈過的枯木,猙獰可怖。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剛從地獄熔爐里撈出的、勉強成型的兇器胚胎,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與死寂的順從。
洪烈看著墨塵這副模樣,粗獷的臉上肌肉抽動,終究是冷哼一聲,不再言語,但那銅鈴眼中殘留的驚疑與忌憚并未散去。陰無鳩兜帽下的陰影更深,灰眸掃過墨塵低垂的頭顱和那具非人的軀體,一絲冰冷的殺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縮回。
“此地污穢煞氣過重,非久留之地。”柳元環視狼藉的廢丹處理室,目光在沖天黑煞地火和滿地扭曲廢料上掠過,最終定格在墨塵身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隨為師走。”
他轉身,淡青靈光在前方排開翻騰的黑焰與毒煙,如同開辟出一條坦途。洪烈與陰無鳩緊隨其后,三人強大的氣息將這片煉獄的混亂能量都暫時鎮壓。
墨塵沉默地跟上,步履蹣跚,每一步都牽扯著新生肌體與焦炭傷處的劇痛,骨骼摩擦發出暗啞的聲響。他走過那堆曾嵌入他身體的金屬廢料,走過被黑炎焚成虛無的蝕靈妖藤殘跡,走過噴涌著毀滅的黑煞地火爐坑邊緣。那三顆嵌入掌心、滾燙依舊的星辰砂微粒,在緊握的拳頭里,如同三顆冰冷的星辰,無聲地燃燒著。
穿過被撕裂的厚重鐵門,離開那充斥毀滅與硫磺氣息的煉獄,外界相對清新的空氣涌入肺腑,卻帶來一陣冰火交織的刺痛。雜役院的石階甬道依舊冰冷潮濕,此刻卻顯得如此“平靜”。
一路沉默。唯有墨塵沉重的呼吸和腳步摩擦地面的聲音在甬道中回蕩。
回到丙字七號房。簡陋的石室,冰冷的石壁,此刻卻恍如隔世。林大那張木訥的臉在門口一閃而過,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見的驚懼,如同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狀的怪物,迅速消失在陰影里。
柳元踏入石室,目光掃過角落的草席和木桌,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袖袍一揮,一道青芒閃過,石室內積累的灰塵污穢瞬間被清掃一空,連帶著那張破草席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散發著微弱靈氣的蒲團和一個嶄新的、刻著簡單聚靈陣法的玉瓶。
“從今日起,此間便是你靜修之所。”柳元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你根基初成,煞骨雖堅,卻需溫養淬煉,祛除駁雜,方能承載更高之力。”
他屈指一彈,一道青光沒入墨塵眉心。
嗡!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瞬間涌入墨塵腦海!
【《玄煞淬骨訣》殘篇(筑基期)】【核心要義:引煞氣淬煉筋骨,化毀滅為新生,鑄就玄煞戰體!需以強大煞氣本源為根基!】【附:引煞入體經絡圖(簡化版)!煞氣循環周天路徑!】【警告:此功法核心運轉需依賴‘引煞印’引導!引煞印與靈魂烙印同源!】
功法!淬煉煞骨的功法!
信息洪流中,那簡化版的經絡圖和煞氣循環路徑清晰無比,仿佛為他這具新生的煞骨之軀量身打造!然而,那核心的“引煞印”卻如同一根冰冷的鎖鏈,纏繞在功法運轉的命脈之上!它與柳元種下的靈魂烙印同源共振,意味著每一次運轉此功,每一次引煞淬骨,不僅是在強化自身,更是在加深柳元對煞火本源、對他靈魂的掌控!
“此《玄煞淬骨訣》,乃為師早年所得奇功殘篇,正合你如今根基。”柳元的聲音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施舍,“瓶中所盛,乃‘青玉髓’,有溫養經脈、平復煞氣躁動之效。每日引煞淬骨后服下一滴,可助你穩固根基,免遭煞氣反噬之苦。”
他目光如炬,落在墨塵低垂的臉上:“此功霸道,淬骨之痛,非人所能忍。然欲登絕頂,必承其重!你既拜入我門下,當有此覺悟。自今日起,勤修不輟,不得懈怠!”
“弟子…謹遵師命。”墨塵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礫摩擦。他緩緩抬起低垂的頭顱,暗紅的瞳孔看向柳元,眼中所有的恨意、桀驁、冰冷都被一層死水般的順從覆蓋。他伸出那只嵌入星辰砂微粒、布滿焦黑與新生暗紅紋路的手,接過了那個溫潤的玉瓶。
“很好。”柳元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那新生的暗紅煞骨和嵌入掌心的星辰砂,眼底深處探究與貪婪一閃而過,“為師期待你早日淬骨有成。”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離去。石室的門無聲關閉,隔絕了內外。
死寂重新籠罩石室。
墨塵站在原地,如同凝固的石像。他攤開手掌,三顆星辰砂微粒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星芒,灼熱的溫度依舊,如同三顆燃燒的心臟。另一只手中的玉瓶溫潤清涼,散發著淡淡的草木清香。
他低頭,看著瓶中那碧綠如翡翠、散發著溫和靈氣的青玉髓。
【萬物解析(初級)啟動…目標:青玉髓。】【成分:百年青玉精髓(主料)、三階水屬性妖獸內丹粉(輔料)、凝神靈草汁(調和)、引煞印同源烙印因子(微量-隱性)!】【功效:確實可溫養經脈,平復煞氣躁動。】【副作用:長期服用,將潛移默化加深靈魂烙印束縛,增強宿主對‘引煞印’的依賴性,抑制煞火本源自主成長!】
冰冷的解析結果,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想。這所謂的“溫養靈液”,不過是另一劑更隱蔽、更致命的毒藥!是柳元用來馴服他這頭煞火兇獸的韁繩和飼料!
墨塵的嘴角緩緩咧開一個無聲的、猙獰到極致的弧度。暗紅的瞳孔深處,那死寂的灰燼之下,一點冰冷、純粹、凝聚了所有恨意與瘋狂的意志,如同沉入冰海的暗紅巖漿,轟然點亮!
他猛地拔開玉瓶的塞子!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仰頭,將整瓶散發著誘人清香的青玉髓,盡數倒入口中!
冰涼的液體滑入咽喉,瞬間化作一股溫潤柔和的氣流,迅速彌漫向四肢百骸。被煞火灼燒撕裂的經脈傳來一陣舒適的清涼感,體內躁動翻騰的煞氣本源,在這股溫和力量的撫慰下,如同被馴服的野獸,漸漸變得溫順、凝練。
痛苦似乎真的在減輕。
然而,就在這股舒適感升起的瞬間——
嗡!
靈魂核心處,那暗紅的黑煞火種猛地一跳!一股源自火種本源的、焚盡萬物的兇戾意志轟然爆發!如同被侵犯了領地的暴君,對這強行涌入、試圖安撫甚至馴服它的外來力量,發出了最狂暴的抗拒!
“呃啊——!”
墨塵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吼!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剛剛被青玉髓撫慰的經脈,瞬間被更猛烈的煞火洪流沖擊!新生的煞骨上暗紅紋路驟然亮起,發出熔巖般的紅光!一股遠比之前煞火焚身更加純粹、更加狂暴的劇痛,從骨骼深處、從靈魂本源炸開!
淬骨!
開始了!
《玄煞淬骨訣》的信息在腦海中自動運轉!簡化版的經絡圖亮起,強行引導著體內被青玉髓暫時壓制、又被火種兇性徹底引燃的狂暴煞氣本源,按照特定的、被“引煞印”鎖定的路徑,狠狠沖刷向全身的骨骼!
嗤——!
仿佛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了骨髓之上!又像是無數根淬毒的鋼針,從骨骼內部向外瘋狂穿刺!
墨塵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痙攣!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瞬間崩裂,鮮血混合著涎水從嘴角溢出。新生的暗紅肌體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龍盤踞。焦黑的傷處再次崩裂,滲出暗紅的血珠,瞬間被體表的高溫蒸發成焦糊的血痂。
每一次煞氣洪流沖刷骨骼,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和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那痛苦超越了**的極限,直抵靈魂深處!青玉髓帶來的溫潤舒適感早已蕩然無存,反而像是火上澆油,讓煞火的淬煉變得更加狂暴、更加難以忍受!
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額頭狠狠撞擊在冰冷的石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暗紅的瞳孔在劇痛中收縮成針尖大小,里面燃燒著瘋狂、痛苦、以及一種冰冷的、近乎自虐般的清醒!
他看到了!在那狂暴煞氣沖刷骨骼的路徑上,在靈魂烙印與引煞印交織的核心節點附近,那三顆嵌入掌心的星辰砂微粒,正散發著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星芒!這星芒,竟隱隱干擾著煞氣洪流最細微的運轉軌跡,如同在驚濤駭浪的河道中,悄然投下了三顆不起眼的、卻足以改變局部水流的頑石!
痛!痛徹心扉!痛入骨髓!痛入靈魂!
但這痛,是他選擇的!是他主動飲下的毒藥!是他點燃的焚身之火!
墨塵在令人窒息的痛苦中,緩緩抬起頭。布滿血污和焦黑的臉,對著冰冷空寂的石室,咧開一個無聲的、混合著鮮血與瘋狂的獰笑。
他顫抖著,再次挺直了被煞火反復淬煉的脊梁。
黑暗中,唯有那嵌入掌心的三顆星辰,如同沉入深淵的燈塔,在劇痛的驚濤駭浪中,指引著一條冰冷、血腥、卻屬于他自己的——逆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