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他來到鐵峨嶺外圍一個以礦業為生的小鎮——鐵渣鎮。小鎮喧囂而粗獷,空氣中彌漫著煤灰和金屬的味道。酒館、客棧、鐵匠鋪林立,往來多是礦工、商販和江湖客。
古岳在一處茶攤稍作休息,耳中留意著周圍的談話。很快,幾個穿著體面、不像本地人的商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們不像是在談生意,反而低聲交談著“新貨”、“手腳麻利”、“老地方”之類的詞匯,眼神閃爍,不時打量著街上那些看起來困頓無助的流民。
古岳心中一動,裝作不經意地靠近。
只聽其中一人低聲道:“‘鐵精洞’那邊最近損耗有點大,羅管事催得緊,還得再湊一批才行。”
另一人回道:“放心,這鐵渣鎮別的不多,就是活不下去想找口飯吃的人多。前幾天有從云瀾山逃過來的流民,稍微給點甜頭就上鉤了。”
古岳心中一動,“云瀾山,莫不是伏虎村還有村民活了下來,逃到此地,被人騙去不知受了何種折磨。”在聽了幾耳,古岳基本確定了,這些人就是為那黑礦輸送“奴工”的人販子。
于是他故意走到一個僻靜角落,顯露出一副風塵仆仆、茫然無助的樣子,眼神刻意帶著少年人的稚嫩和對前路的迷茫。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面相看似憨厚的中年商人就湊了過來:“小兄弟,看你這模樣,是遇到難處了?”
古岳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怯生生又帶著渴望:“這位大叔,我...我從北邊逃難來的,家鄉遭了災,想找份活計糊口,不知哪里...”
那商人眼中閃過一絲得色,臉上卻堆起同情:“唉,真是可憐見兒的。小兄弟你算問對人了!我這兒正好有個好活計,在東家礦上干活,管吃管住,工錢還豐厚,就是遠了點,在深山里。怎么樣,愿不愿意去?”
古岳故作猶豫,又表現出對“管吃管住”和“工錢豐厚”的心動,最終點了點頭:“我愿意試試,謝謝大叔!”
商人笑容更盛,拍了拍古岳的肩膀:“好小子,有眼光!跟我來,今晚就送你們過去。”
當晚,古岳和另外幾個被忽悠來的流民,被人販子用一輛遮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搖搖晃晃地送進了鐵峨嶺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古岳被人推搡著下車,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燈火通明的礦洞入口,洞口上方歪歪扭扭刻著“鐵精洞”三個字。空氣中混合著汗臭、血腥和礦石的味道,令人作嘔。這哪里是什么普通礦場?分明是一處血腥的黑礦牢籠!
數十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腳戴鐐銬的人,正麻木地用簡陋的工具敲打著巖壁,搬運著沉重的礦石。監工們手持沾血的皮鞭,兇神惡煞地來回巡視,稍有怠慢便是狠狠一鞭抽下。角落里,甚至躺著幾具無人收拾的尸骨,任由蠅蟲叮咬。
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礦場內還有數頭被鐵鏈鎖住的野獸!一頭體型壯碩的巖熊,背上馱著遠超它負荷的礦筐,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蹌蹌,身上布滿鞭痕。幾只類似駱駝但更顯高大的“負駝”獸,也被奴役著拖運重物,眼中毫無光彩。
人間地獄,莫過于此。
一個滿臉橫肉、腰間挎著鞭子的監工頭子走過來,和人販子交接了幾句,扔過去一袋錢幣,然后像打量牲口一樣掃了古岳幾人一眼,揮揮手:“帶進去,規矩都教好!”
所謂的“規矩”,就是戴上沉重的腳鐐,分發最簡陋的工具,然后被驅趕到礦洞深處,在監工皮鞭的威脅下,日夜不休地開采一種泛著微弱黑光的“黑鐵礦石”。
礦洞環境極其惡劣,暗無天日,呼吸間都是粉塵。礦工們麻木機械地勞作著,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古岳默默忍受著,他收斂所有靈力,表現得和其他礦工一樣吃力、一樣麻木。
在第三天深夜,趁著監工換班的間隙,古岳悄無聲息地來到礦洞深處一個偏僻的角落。他早就注意到這里關著幾個特別瘦弱的礦工,其中有一個瘦小的身影格外眼熟。
當看清那孩子的面容時,古岳心頭一震——正是伏虎村幸存的孩子,榮福!
古岳指尖微彈,一道細微的靈力波動精準地擊中看守在附近的監工后頸。那監工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
“榮福!”古岳壓低聲音,快步上前。
榮福抬起頭,看到古岳,先是驚恐,隨后眼中猛地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古...古岳哥哥?真的是你嗎?”
“是我,別怕。”古岳迅速檢查了一下榮福的狀況,孩子瘦得皮包骨頭,身上還有不少淤青,但好在沒有致命傷。他渡過去一絲溫和的靈力,穩住孩子的情緒。
“古岳哥哥,你怎么也在這里?快走,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榮福急切地抓住古岳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他們會打死人的!張大伯、李嬸他們...他們都沒挺過去...”
古岳心中一痛,沉聲問道:“榮福,告訴我,村里其他活著的人呢?都被關在這里嗎?”
榮福搖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是的,不過前幾天,來了個很兇的管事,帶走了我爹、王叔他們十幾個身體還算好的,往更深的地方去了,我們沒住在一個棚里...我現在也不知道爹爹他們在哪里,古岳哥哥,我好怕...”
古岳緊緊握住榮福的手,目光堅定:“榮福,你聽著,我一定會救你們出去,一定會找到榮叔他們。但現在,你要堅強,要裝作什么都不知情,好好活下去,等我信號,明白嗎?”
榮福看著古岳眼中不容置疑的力量,用力地點了點頭,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古岳迅速將昏迷的監工拖到隱蔽處,偽裝成醉酒睡著的樣子,然后悄無聲息地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接下來的日子里,古岳繼續偽裝成普通礦工,一邊艱苦勞作,一邊暗中觀察礦洞的每一個細節:榮叔等人的行蹤、監工的數量、換班規律、礦洞結構、守衛的分布、監工頭子的活動軌跡...
礦洞中的生活暗無天日,痛苦仿佛沒有盡頭。但古岳的心中卻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每一次鞭撻,每一次目睹監工的暴行,都讓這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
一天夜里,結束了一天的苦役,古岳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擁擠骯臟的礦工棚區。他靠坐在冰冷的石壁旁,忽然聽到隔壁巷道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和監工的咒罵聲,還夾雜著野獸痛苦的哀鳴。
他心中一動,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
只見在一個較小的側洞里,一頭年幼的巖熊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它的一條后腿被落石砸傷,血肉模糊,幾個監工正不耐煩地用木棍戳它,罵它廢物,耽誤了搬運礦石。
小巖熊發出無助的嗚咽,大眼睛里充滿了痛苦和恐懼。
古岳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和同情。他趁著監工罵罵咧咧離開的間隙,迅速靠近巖熊。
巖熊警惕地看著他,發出威脅性的低吼,但太過虛弱,連抬頭都困難。
古岳沒有貿然接觸,而是運轉《獸靈訣》,將一股極其溫和、充滿善意的靈力緩緩輸送過去,同時口中發出安撫性的低語。
《獸靈訣》的功效非凡,巖熊很快感知到古岳的善意,警惕的眼神漸漸軟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依賴和求助。它用鼻子輕輕蹭了蹭古岳的手心,發出委屈的嗚咽聲。
古岳檢查了一下它的傷勢,很重,但并非無法挽救。他悄悄從納靈腰帶中取出一丁點搗碎的氣血丹殘渣,混著清水,敷在巖熊的傷口上,又持續用靈力為它緩解痛苦。
在他的救治下,巖熊的呼吸漸漸平穩,眼神也恢復了一些神采。它看著古岳,充滿了感激和親昵。
“別怕,你會好起來的。”古岳輕輕撫摸著它粗糙的皮毛,“以后,你就叫‘阿磐’吧,像磐石一樣堅強地活下去。”
巖熊阿磐似乎聽懂了,用頭蹭了蹭他,舔了舔他的手指。
在黑暗的礦洞中,一人一熊,在這絕望之地,建立起了一種奇妙的羈絆。古岳知道,行動的時機,正在一步步臨近。他需要繼續蟄伏,等待那個最適合發動雷霆一擊的時刻,將這個人間地獄徹底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