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3】
2019年1月3日晨,MY市NS中學的梧桐道上凝著薄霜。木溪文攥著那張墨跡未干的出門條,班主任狐疑的目光仍如探針般扎在背上。為護她周全,更為解開那張神秘照片的謎團,他甘愿再演一場病遁的戲碼。請假單上“疑似顱內占位性病變“的診斷書,自有聯盟安插在中心醫院的人筆走龍蛇。只是班主任最后那句“你小子又和以前一樣了“,讓他耳根發燙——上次剿滅****后,他在海鮮酒樓大快朵頤時撞見參加婚宴的班主任,水晶吊燈下四目相對的尷尬至今灼人。
翻越后墻時,黑色羽絨服勾住了枯萎的藤蔓。他利落撕開裂帛般的聲響,身影已沒入教學樓投下的冷灰色陰影。課間鈴驟然撕裂寂靜,木溪文逆著嬉鬧的人流踏上三樓。冬日稀薄的陽光透過玻璃穹頂,將走廊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棋盤。就在轉角處,碎金般的光斑突然落在一個纖細身影上——周雪妍抱著教案立在光瀑里,發梢染著蜜糖色的暖暈,像早春意外綻放的玉蘭。
目光相觸的剎那,兩人如同被電流擊中般同時別開臉。周雪妍垂首理了理鬢邊碎發,細白的手指在陽光下微微發顫:“溪文同學......來找人嗎?“
“嗯......有事!“木溪文喉結滾動,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喲——“蕭怡突然從教室門后探出頭,馬尾辮在空中劃出狡黠的弧線,“這不是逃學來看意中人的木同學嘛!“
“胡說什么!“木溪文耳根瞬間燒得通紅。他總算明白徐微明為何總被這古靈精怪的姑娘治得服服帖帖。
周雪妍的指尖絞緊了裙擺,細密的褶皺如同她此刻的心緒:“是......有什么要緊事?“
“能單獨說幾句嗎?“木溪文慌忙補充,“很重要的事!“
蕭怡眨眨眼,哼著歌蹦跳著消失在走廊拐角。冬陽透過窗欞,在周雪妍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影。她輕輕頷首,跟著木溪文走向盡頭那間空教室。門軸轉動的微響里,浮塵在光柱中翩躚起舞。
木溪文從褲袋里抽出那張泛著冷光的相片:“雪妍,這張照片......是否曾流傳給他人?“
相紙觸到周雪妍指尖的剎那,她血色盡褪,單薄的身形晃了晃,像寒風中即將折斷的蘆葦。
“怎么了?“木溪文慌忙扶住窗沿,納米裝甲在皮下隱隱發燙。
“沒......沒什么。“她強自鎮定,目光落在漢服少女驚鴻回眸的畫面上,緊繃的肩膀驟然松懈,“這是宋浩公主制式的妝造,去年藝術節拍的。“她忽然抬眼,眼底漾開困惑的漣漪:“怎么會在你......“
“接下來我說的每個字,“木溪文突然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沉如古鐘,“請務必保密——我是正義聯盟現任隊長。“
“隊長......“周雪妍喃喃重復,瞳孔深處似有星火明滅。他能救我......可若知曉我的秘密......她猛地掐住掌心。
“雪妍?“木溪文察覺她神思飄遠。
“難怪你那天......“她倉促扯出微笑,耳墜在光影里輕顫,“我發誓守口如瓶,蕭怡也不會知曉。“
“徐微明早已向她坦白了。“木溪文抽回手,指節無意識摩挲著相片邊緣,“此物得自某處黑暗巢穴。“他終究咽下外星檔案室的真相,“我擔心......有惡徒盯上了你。“
“****?“周雪妍突然倒退半步,漢服廣袖掃落講臺的粉筆灰。陽光穿透積灰的窗欞,照亮她驟然失焦的瞳孔——侍神教三個字如毒藤纏繞心臟,幾乎要沖破喉嚨。
緊接著,周雪妍的瞳仁驟然點亮,像暗室中劃燃的火柴:“所以......你會保護我的,對嗎?“話音未落便意識到失態,指尖慌亂地絞住漢服衣帶,“抱歉,我太......“
“應該的。“木溪文被那突如其來的熾熱目光燙得后退半步,納米裝甲在皮下發出細微嗡鳴,“老同學遇險,我豈能坐視?“他故作鎮定地環視空教室,“這三天我會隱在暗處——已排查過所有狙擊點,課間走廊有機械哨兵巡邏。“
“可你的三餐......“她忽然向前一步,冬陽穿過窗欞照亮她眼底粼粼波光,“不如......和我一起吃食堂?“
“這不合適......“木溪文喉結滾動,推拒的言語卻與心底雀躍的潮聲背道而馳。納米裝甲的溫控系統竟壓不住耳根蔓開的灼熱,面罩掃描儀捕捉到自己嘴角不受控制揚起的弧度。
周雪妍的裙擺拂過門框,細碎的陽光在她睫羽上跳躍:“別推辭了。你為我置身險境,這不過是......“聲音輕下去,“微末心意。“她忽然仰起臉,冬日稀薄的光線在瞳孔里碎成星子:“答應我,好嗎?“
“好!“木溪文聽見自己喉嚨里蹦出這個字時,納米裝甲的心率監測器在視網膜上炸開警報紅光。他幾乎要對著窗外的枯枝高歌——感謝外星間諜千里送姻緣!
當第四節課的拖堂講解終于結束,木溪文在空教室里踱出第九十七個圓圈時,耳內通訊器陡然蜂鳴。兮若帶著電流雜音的急呼傳來:“王明緊急聯線!“
“接。“木溪文意外發現,自己竟對這擬人化的焦慮語氣感到欣慰。
“隊長!“王明的全息影像因信號不穩劇烈抖動,“暗影聯盟極可能與柯哲人勾結!“
“動機?“木溪文盯著窗外掠過的飛鳥。
“或許......“王明的聲音沉入深淵,“他們渴求的從來不是權力,而是文明的徹底湮滅!“
暗影聯盟的徽章在木溪文腦中浮現——那個如同毒蛇纏繞地球的圖騰。四百年血仇早已模糊了最初的因果,只剩浸透歷史的恨意在血管里奔涌。
“靜觀其變吧。“木溪文切斷通訊時,下課鈴恰如清泉瀉地。青春的笑語浪潮般漫過走廊,幾個男生以百米沖刺速度撲向食堂方向。
光影交錯的門框邊,周雪妍抱著課本靜靜佇立。發梢沾著粉筆灰,笑容卻比冬陽清澈:“溪文——“她微微側首,馬尾辮在空中劃出輕盈的弧線,“該去補充能量啦。“
木溪文與她落在人群末尾,心緒鼓脹著,一種混合了悸動與緊張的潮汐在胸腔里起伏——他所心儀的女孩,周雪妍,此刻正并肩走在他身旁。周雪妍身形頎長,約莫有一米七,在女生中已算高挑,然而不知為何,或許不僅僅因為木溪文本身高壯魁梧,他寬闊的身形竟讓她顯出一種近乎小鳥依人的姿態。
兩人沿著路徑緩行,她的手臂偶爾不經意地擦過他的衣袖,布料間細微的窸窣摩擦,在他心底撩撥起難以言喻的漣漪,此刻的心情,只能用蠢蠢欲動來形容。冬日的陽光并無鋒芒,溫馴柔和地透過常青樹的枝葉篩落,在冰冷的地面投下搖曳的光斑;啊!這便是與心之所向同行的滋味么?仿佛連那天空中的日輪,都在無聲地為他降下祝福。
終于抵達食堂,此時用餐高峰已過,人跡稀疏。周雪妍側首問他:“溪文,你想吃什么?”
“呃……”木溪文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瞥見一個售賣紅燒肉蓋飯的窗口,“就那個吧。”他抬手示意。
這食堂的運作方式與木溪文的學校別無二致,同樣使用飯卡。兩人各自打好了飯菜,尋了處空位坐下。木溪文環顧四周,眼見不少人的餐盤中分明還殘留著可觀的飯菜,卻被毫無留戀地傾倒入潲水桶。他心中不由得連連嘆息:唉……待到柯哲人的鐵蹄踏破安寧,恐怕……那時的人們,只能吞咽用以維持生命體征的定量配給,眼前這般不知珍惜的光景,終將成為遙遠的奢望。
屬于紅燒肉那濃油赤醬的獨特香氣鉆入鼻腔,令他心神微醺。隨即,他如餓虎撲食般,對著面前的飯菜發起了迅猛的攻勢。風卷殘云之后,餐盤已空空如也。木溪文帶著滿足抬起頭,卻迎上了周雪妍寫滿訝異的臉龐。
“溪文……你吃得好快。”她點的雞腿飯,盤子里尚有大半未曾動過,與他那光可鑒人的餐盤形成了鮮明對比。
木溪文面上浮起一絲赧然的笑意。該死,竟忘了是與女伴共餐,本該注意些舉止的——這念頭灼燒著他的耳根。
好的,這是潤色后的文本:
周雪妍從裙袋里拈出一包濕巾,抽出一張遞向他:“擦擦嘴吧!”
木溪文接過來,仔仔細細地揩拭著唇周的油漬。周雪妍那雙明亮的眸子始終落在他臉上,忽然,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么?”木溪文一怔。
“沒什么,”周雪妍唇角噙著笑意,目光溫軟地望著他,接著,她執起筷子,將自己餐盤里的一只雞腿穩穩夾起,放進了他那已然空蕩的盤中,“溪文,你吃吧,我吃不了這許多。”
木溪文臉頰霎時騰起一片熱意。嘿,這姑娘心思竟如此細膩體貼,倘若……日后,她若能成為自己的伴侶,該是何等熨帖。心房里似有只莽撞的小鹿在疾馳沖撞,他自己的耳根也燒了起來。四目相觸,空氣里仿佛悄然滋生出某種粘稠的、難以名狀的氣息,無聲地包裹著兩人。木溪文喉間輕癢,低咳了一聲:“謝謝!”
“沒……沒什么!”周雪妍的聲音里透出些許倉促,目光微微閃躲,“你快些吃罷,涼了便失了風味。”
木溪文頷首,三兩下便將那雞腿啃噬得僅剩光潔的骨棒。約莫五分鐘后,周雪妍也終于用完餐,取紙巾細細擦拭了嘴角,隨后輕聲道:“溪文,待會兒……能陪我到學校后面的小路上散散步么?”
“嗯,好。”他應道。
步出食堂,兩人依舊并肩徐行。途中,偶有相熟的女生帶著好奇湊近,探詢道:“雪妍,這位是?你男朋友嗎?”
“不不,不是,”她矢口否認,臉頰的紅暈卻更深濃了,像暈開的胭脂,“一位普通朋友罷了。”
木溪文此刻并未留意這些,他的心神正沉浸于另一番盤算。一個念頭悄然成形:或許……該尋個契機向她剖白心跡?不如……就選在她生辰那日?
“Hello,”蕭怡笑盈盈地走近,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不知怎的,總覺得……你們很是登對呢?”
“莫要胡言,蕭怡,”周雪妍下意識地攥緊了裙擺,指節微微發白,“我們不過……散散步罷了。”
“那便不擾你們了,”蕭怡識趣地擺擺手,“徐微明約了我去校門口,說是有事相商。”
步入那條林蔭幽徑時,木溪文腦海中驀然浮現出徐微明與蕭怡深情相擁的畫面,那情境堪稱一場對單身者的無聲拷問。然而……他眼角的余光悄然滑向身側的周雪妍,心底揣度:或許,也許,可能……她會應允自己的心意?
“溪文,”她忽然開口,聲音在靜謐中格外清晰,“我記得你小學時只來了一年,五年級便離開了,后來……轉去了哪所學校?”
“為何問起這個?”木溪文微怔。
“我……只是想多了解些,”她頓了頓,聲音輕了幾分,“若……若是不便提及,也無妨的。”
“哦,無甚要緊,”木溪文應道,“那時是去參加訓練,就是那個……”
話音未落,一股冰冷的警覺如毒蛇般倏然竄上脊椎。他驟然收聲,腳步釘在原地。周雪妍不解地側頭看他:“溪文,怎么了?”
“臥倒!”木溪文喉間迸出一聲低吼,電光火石間,手臂已如鐵箍般環住她,兩人的面孔在劇烈的動作中幾乎相貼。他借勢向側旁猛撲,以身為盾,重重砸向地面,隨即覆壓其上,將她嚴實護在身下。剎那間,兩人急促的鼻息無可避免地交融,帶著草木灰的苦澀與驚悸的溫熱。
“你做什么?”周雪妍驚惶失措,在他身下奮力掙扎。
就在此刻——
他們方才立足之處,轟然爆開一團刺目的烈焰!“樘”的一聲巨響撕裂空氣,狂暴的火舌沖天而起,貪婪地舔舐著周遭的樹木,噼啪爆裂之聲不絕于耳,焦糊的氣味瞬間彌漫。
周雪妍的臉頰褪盡血色,蒼白如紙。若非木溪文……此刻她恐怕已……而自己竟以為他意圖效仿那人……一股難以言喻的愧怍與后怕攫住了她。
無人察覺,一道微弱的藍芒,疾如子彈,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周雪妍的身體。
“溪文……謝謝你,你又救了我。”她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輕顫。
木溪文未及言語。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古老力量驟然蘇醒、奔涌。他雙臂發力,徑直以公主抱的姿態將她托起,旋即化作一道疾影,朝著那片已成烈焰熔爐的樹林外,決絕地沖去。
確認抵達安全地帶,木溪文才輕輕將她放下:“雪妍,可有傷著?”他擔憂方才的疾馳會震傷她的耳膜。
“不曾,”她搖頭,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逡巡,“你呢?”
木溪文亦搖頭。周雪妍憂心忡忡地打量著他,驀地低呼出聲:“溪文,你的后背!”木溪文側首回望,只見衣衫上撕裂出幾道破口,數滴赤色液體正從破損處悄然滲出。方才為護她周全,他以身作盾,擋下了那些致命的爆炸碎片,此刻遲來的痛楚才沿著神經爬升,于他而言,不過是皮肉之痛。
“溪文,得去包扎!”她的聲音里浸滿了焦灼。
木溪文無聲地牽了牽嘴角,原來被一個女孩如此牽念,心間竟會涌起這般熨帖的暖流。“無妨,真的無事,”他轉而安撫猶在驚悸中的她,“區區小創,不必掛懷。”
“可是……”周雪妍凝望著他,眼底似有水光氤氳。這少年已兩度救她于危厄,此番更因她而受創,感激與歉疚如潮水般交織漫涌,堵住了喉頭。
“當真無礙。”木溪文再次搖頭,這皮外傷片刻便會自行彌合。
恰在此時,大批學生驚惶地向這邊涌來。木溪文箭步上前,雙臂一展攔住人群:“莫往前去!那邊已成火海!”
言罷,他迅速撥通火警:“喂,警察同志,NS中學后校區小樹林發生火災,請速救援!”
徐微明亦疾沖至他身側,喉間滾出氣聲:“隊長,出了何事?”
“方才險些被炸彈送上西天,”木溪文同樣壓低了嗓音,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混亂的人群,“該死,莫不是暗影聯盟那幫混賬下的手?且那布設炸彈之人,定是竊聽了我們與周雪妍的對話,才在這必經之路上設下定時陷阱。”
“隊長,你說這炸彈是沖你……還是……”徐微明眼神一瞥,意有所指地掠過周雪妍。
“難說,”木溪文面色凝重,“無論如何,眼下必須確保她的安全。”
“雪妍,”他轉向她,語氣不容置喙,“為安全計,須將你暫送至總部。待我們將此地徹底清查,重新部署護衛,你再返校,可好?”
“嗯,”她輕應一聲,“我先回教室取書,期末考在即。”
“我陪你。”木溪文旋即跟上她的腳步,一同走向教學樓。
尖銳的火警鳴笛聲穿透校園,消防車已循著專用通道駛入,刺耳的警鈴在焦灼的空氣中震蕩回旋,如同重錘敲擊在木溪文的心坎上。這沉重的鳴響令他胸中的陰霾愈加深厚——究竟是何方所為?是暗影聯盟嗎?襲擊的目標是她嗎?若目標是她,他們意欲何為?她分明只是個尋常的少女,這究竟是為何?紛亂的思緒在他腦中纏繞,理不出頭緒。
“隊長!鎖定目標了!”徐微明驟然沖至近前,聲音洪亮,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方位?”木溪文眼底寒光乍現,殺機如實質般彌漫開來。
“在……”徐微明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眾人目光皆被遠處沖天的火光所牽引。隨即,一道幽冷的藍光自他右耳的通訊器投射而出,凝成半透明的全息屏幕,“距此不足一公里!兮若通過監控網絡追索到了他的蹤跡,目標仍在移動,坐標已同步至你的終端。”
“雪妍,”木溪文倏然轉頭,看向身旁仍驚魂未定的女孩,“你先去教室取物,徐微明會暫護你左右,隨后將你先行護送至總部。”
話音未落,未待她回應,細密的納米裝甲已如**金屬般瞬間蔓延覆蓋他全身。他的雙眸驟然化為令人心悸的血紅色豎瞳,蟄伏于血脈深處的龍之力無聲咆哮。周雪妍只覺一陣裹挾著金屬與草木灰氣息的勁風掠過面頰,他的身影已從原地徹底消失,快得讓她那句凝結在唇齒間的“注意安全!”都來不及飄散在風里。
“雪妍小姐,”徐微明肅然對她頷首,“請移步教室取書,您的安全由我負責。”
她輕輕點頭,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放著木溪文方才為她奮不顧身的身影。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悄然抿上她的唇角。此刻,一種前所未有的、蜜糖與星辰交織的奇異暖流,正悄然在她心底滋生、蔓延。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確鑿無疑地,對這個少年萌生了真切的愛意。
木溪文的身影如鬼魅般疾掠,瞬息間已抵達地圖所標示的位置。一個猩紅的光點,正在幽深小巷的盡頭固執地閃爍。
他收斂氣息,緊貼巷壁潛行,擇定一處陰影,準備翻越那堵隔絕視線的矮墻。這是一條死巷,獵物插翅難逃。然而疑慮如藤蔓纏繞心頭:此人為何自投羅網?
當他無聲地翻過墻頭,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瞬間凝固——那人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肢體正經歷著可怖的痙攣,每一次抽搐都帶動著軀干劇烈地彈起又落下,口中涌出渾濁的白沫。
木溪文如離弦之箭般沖近,然而當他觸及那人時,一切掙扎已然停止。軀體僵硬,瞳孔渙散,翻著眼白,生命的氣息徹底消逝。
死寂在小巷中彌漫。木溪文默然佇立片刻,隨即俯身靠近那具尚有余溫的尸體。指節隔著納米裝甲,開始謹慎地探入對方衣物的口袋,試圖從這具冰冷的容器中,榨取出任何一絲可能的線索。
指尖在粗糙的布料內襯里摸索,果然觸到一個硬質的方角。他將其抽出,是一個鼓脹的錢夾。打開,里面赫然塞滿了簇新的百元紙鈔。木溪文在夾層的透明隔頁后,抽出了一張身份證件。照片上是一張略顯浮腫的男性面孔,名字赫然印著:崔自元,戶籍所在地正是MY市。
“兮若,即刻調取崔自元的一切檔案資料。”木溪文的聲音透過加密頻道,冰冷而清晰。
等待數據回傳的短暫間隙,木溪文的眉頭鎖得更深:此人會是暗影聯盟的爪牙嗎?可即便如此,蟄伏多年的暗影聯盟為何突然如此猖獗?莫非……他們與那傳聞中的柯哲人,當真存在某種隱秘的勾結?更令人心懸的是,周雪妍那純凈的面容,又為何會出現在柯哲情報部門的檔案深處?
紛亂的線頭在腦中纏繞、打結,彼此間仿佛存在著某種若隱若現、卻又難以捉摸的關聯。木溪文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一種深陷迷霧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隊長,信息已核實。”兮若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帶著數據特有的冷靜,“目標人物崔自元,身份為某百貨公司部門經理,無犯罪前科。曾有過一段婚姻,無子女存續記錄。直系親屬中父母均已亡故,社會關系網極為簡單。現有證據鏈顯示,其與暗影聯盟無任何關聯。通訊記錄及社交數據均指向一個狹窄的生活圈層,日常居所為其公司提供的公寓。”
“該死!竟非暗影聯盟的人?”木溪文齒間泄出一絲難以置信的咂舌聲,“那這炸彈……”
“目前技術層面判定如此,但不排除其擁有未被記錄的深層身份的可能性。”兮若補充道,言語間留下深思的余地。
【須知暗影聯盟與正義聯盟一般,皆存在隱于市井的秘藏成員,日常與蕓蕓眾生無異,唯遇緊急號令,方顯其真身。】
“與他存在密切往來的聯系人呢?”
“明面記錄中無深交者。不過,存在一名疑似女友關系對象——施傲,身份為其任職百貨公司的秘書。”
“呃……”木溪文腦海中瞬間掠過那些職場中司空見慣的權力與曖昧交織的圖景,“此人此刻身在何處?”
“今日為工作日。依據其社交媒體動態及行為模式分析推斷,此刻她應當正于公司內,伏案處理文件。”
十分鐘后,木溪文的身影出現在這座在當地頗具盛名的百貨大樓前。大樓的銘牌上赫然鐫刻著“三惠普星”【一家業務遍布全球的龐大企業,因在諸多行業形成壟斷態勢,屢遭各國政府反制,實為暗影聯盟麾下產業】。建筑簇新,矗立于街角。正值工作日,樓前廣場人影寥落,唯見零星提籃采買或閑庭信步的老者。木溪文步履迅捷,如風般卷入樓內,很快便駐足于一扇懸掛著“經理”銅牌的門前。
指節叩擊門扉,門內旋即響起一陣急促的足音。門開處,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帶著幾分未能掩飾的失望神色立于門后。
“您好,”她開口,語氣難掩疏離,“請問有何貴干?”
“崔自元經理在嗎?”木溪文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有……有什么事嗎?經理他不在。”女子顯然被他那如同審訊嫌犯般的口吻所震懾。
“他今日未曾到崗?”
“是……是的!”她慌忙點頭。
“我是東康安全部門【東康共和國情報機構】特派員,”木溪文向她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姿態凜然,“我們高度懷疑其牽涉入一樁由極端組織策劃的炸彈襲擊事件。”
“不……這絕不可能!”女子瞬間面無人色,“他不是那樣的人!”
“請問您與他的關系是?”
“我是他的秘書!”
“他近期可曾顯露異常?”
女子垂首思索片刻,搖頭:“未曾。”
“確定?”木溪文的眉頭鎖得更緊。
“容……容我仔細想想!”她急忙補充。
“請務必配合調查,此事攸關他的生命安全。我們最新情報顯示,西部潛藏的‘新安獨立分子’【新安省位于東康共和國西部,曾于前東康帝國分裂動蕩之際謀求獨立,遭強力鎮壓】或已采取行動,將****植入平民之身,意圖于鬧市引爆。他極有可能成為目標!”
“哦!我想起來了!”
木溪文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嘲,看來唯有這般聳人聽聞的言辭方能撬開緊閉的口。
“他昨日向我提及,前夜陷入一場詭譎的夢境,夢中有一自稱為‘神’……”
“神!”木溪文眸底驟然掠過一道寒刃般的銳芒。
“對……對,是神!”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方才他那仿佛欲擇人而噬的目光令她心膽俱裂。
“繼續。”
“那神祇……那神祇向他宣諭,言道‘人類乃罪孽之淵藪,當受滅頂之災。傾覆之后,方能創生嶄新的至福樂土……’”
“之后呢?”
“之后……我便記不清了。”
“感謝您的配合。”木溪文向她微微頷首。
“他……他會平安無事的,對嗎?”女子聲音急切,帶著最后的希冀。
木溪文只是無言地凝視著她。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他暗忖,這結局,恐怕與那該死的“神”脫不了干系。這女子對崔自元顯然懷有真切的情愫,故才如此憂心如焚。只是……
“他會無事的,”木溪文的聲音聽不出波瀾,“若有任何進展,我們會及時告知于你。”
恐怕最終送達你耳畔的,將是警方的通知,以及他冰冷的死訊。木溪文早已下令將那具尸體秘密轉移至據點進行尸檢,隨后將精心布置現場,偽造成一場意外——譬如,一場突發的心臟驟停。
木溪文旋即轉身離去。腦海中,那個幽影般的“神”始終盤桓不去。倘若此“神”真實存在,其為何要對周雪妍下手?抑或是針對自己?莫非……是在畏懼什么?木溪文推測,崔自元不過是個受那“神”蠱惑操縱的可憐傀儡。又或者,這所謂的“神”,正是侍神教頂禮膜拜的邪異存在?念及此處,他胸中無聲地沉積下一塊鉛石——終究是那位名為施傲的女子,承受了最深的剜心之痛,一段情愫未及綻放便已悄然萎落于這無情的塵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