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栢封緊繃著神色靠近,居高臨下俯視輪椅上的人。
君九淵沒見過他這張臉。
但他對君九淵這張臉,卻是再熟悉不過。
他的視線,從君九淵的臉緩緩下移,最終停留在他的雙腿上。
“真廢了?”
那語氣,好似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侃。
若是別人這么說,君一早就拔劍了。
可此刻,君一只是默默的退到一邊,靜靜注視著倆人。
君九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
“昨天晚上之前,是真的廢了。但今天以后,就不一定了。”
“你們圓房了?”
木栢封話題轉(zhuǎn)移得猝不及防。
君九淵微微愣了一下,抬頭看他,隨即搖頭。
“沒有。”
木栢封眉眼一松,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他唰得打開扇子,目光依然是冷峻的。
“為何?”
君九淵目光真誠。
“在我沒有完全站起來之前,我希望她隨時都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木栢封眉目一挑,總算是彎起了唇角。
“算你還有點良心,是比那蘇無良強多了。”
君一心想,蘇無良怎么能跟他家主子比?
主子的腳后跟都比蘇無良強。
結(jié)束了來自大舅哥的審問,君九淵開啟了他的發(fā)問。
“你真死了?”
木栢封點頭:“真的,身死。”
身死?
君九淵瞬間懂了。
“楚家和東海應(yīng)該有某種聯(lián)系。否則,也不會挑中你。”
木栢封再次對君九淵刮目相看。
“這都能知道。你是從嫋嫋的嫁妝里看出來的吧?”
君九淵誠實點頭。
“那夜明珠,是東海之物。岳母的嫁妝能一下子帶那么多,背后一定另有故事。”
木栢封嘖了一聲。
“這一聲岳母叫得,太順口了點。我爹娘可不一定會認(rèn)你。”
君九淵眸色虔誠而認(rèn)真。
“我知道嫁入東宮的是嫋嫋時,便寫下一封休書給她,希望我死后能護(hù)她一次。后來,我也在全力配合大夫治療,努力站起來。我確實不夠好,以前是力不從心,以后定當(dāng)竭盡全力。但就算是為了護(hù)嫋嫋,我也會拼盡全力走上那個高位,揭開邊境之戰(zhàn)的真相,還鳳家軍一個公道。到那時,二老的在天之靈,應(yīng)該會接納我這個女婿的吧?”
君九淵嫌少有如此不自信的時候。
木栢封斜了他一眼,很滿意他此刻的態(tài)度。
“滿不滿意的,等你站起來再說。這不是還有我呢嗎,你先讓我這個大舅哥滿意,爹娘那邊,我自然會替你說說好話。”
君九淵早知會有這一日。
他道:“你不在京城的時候,我會護(hù)殷家周全。若有人打殷姮的主意,我定不會放過他。”
一句話,給木栢封干啞火了。
他郁悶?zāi)パ馈?/p>
“你是知道怎么拿捏我的!”
君九淵鄭重的神色緩和幾分,對著木栢封低眉順眼的表情笑了笑。
“不想告訴她嗎?”
木栢封繼續(xù)郁悶。
“不是不想,是不能。此去東海劫難生死難料,我若是再死一次,她該如何?”
君九淵也沉默了片刻。
若是他,他也不愿讓心愛之人承受第二次生離死別之痛。
“懂了。你何時離京?”
木栢封回道:“三日之后。會先在凌云寺辦點事,三個月之后回東海。”
說完,木栢封起身,朝著君九淵靠近,拱手。
“你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人。嫋嫋、阿離和殷姮,就拜托你了。”
君九淵抬手,手掌搭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以前每一次出征前,倆人即將并肩作戰(zhàn)的樣子。
倆人相顧無言,不需要再說什么,一切盡在不言中。
鳳嫋嫋回來的時候,雅間中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
君九淵正坐在對內(nèi)的窗前,聽著樓下說書先生口若懸河、手舞足蹈。
隨著一記拍案木落下,故事也緩緩走向了尾聲。
最后,以蘇無良凱旋回京,接受百姓夾道歡迎而結(jié)尾。
隨即,觀眾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就是在這樣的掌聲中,鳳嫋嫋和拓跋野一臉鐵青的進(jìn)來。
拓跋野更是氣得挽袖子。
“淵哥只要你說話,我現(xiàn)在就去掀了那老匹夫的攤子。講的什么玩意!那莫城一戰(zhàn),明明是我們拿下的。邊境十三城,我們打了十二城,他來了就撿了個漏,怎么全成他功勞了?朝廷不管我去管!”
“站住!”
君九淵喊住了他。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現(xiàn)在出去就算把他攤子砸了,把事情鬧大,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還只會讓人認(rèn)為我身體剛剛好轉(zhuǎn),就要搶他的功勞。一旦給了百姓這樣的刻板印象,邊境之戰(zhàn)的真相就很難再被人信服。”
拓跋野氣得不行。
“那怎么辦?就讓他這么囂張?我剛才和太子妃上來的時候,還看到他和他家那娘們就坐在下面,享受著百姓的恭維。我呸,我晚飯差點吐出來。哪來的厚臉皮!”
君一斥責(zé)他道:“你急什么?讓他逞一時之快又不會少塊肉,主子要謀的是大事,是要將真相公之于眾,為數(shù)萬枉死的將士討回公道。他現(xiàn)在被捧得越高,將來摔得就會越痛。你千萬耐住性子,別壞了主子的大事。“
拓跋野盡管不服,但氣勢弱了很多。
“我知道,剛才在樓下,太子妃也是這么說的。我就是氣不過,發(fā)發(fā)牢騷。“
鳳嫋嫋盡管大道理都懂。
可看到盜竊者堂而皇之的享受著別人的頂禮膜拜,而真正的英雄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心里還是不舒服。
君九淵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他安慰她,輕聲細(xì)語。
“再等等。你若不喜歡,以后不來這種地方便是。今日是我不好。“
鳳嫋嫋搖頭,將新買的玉遞給君一,隨后推著君九淵往外走。
“你沒有不好,都是別人不好。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我們都不要怪對方,也不要怪自己。“
日子已經(jīng)很難了,他們要一致對外才行。
那一對惡心人的嘴臉,她又不是第一次見了。
有什么不能忍的?
一行人下了樓,穿過人群緩緩?fù)一ㄇf門口走去。
蘇無良站在一種人群中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頭,便看到了那抹許久未見的身影。
他腳下不聽使喚,徑自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