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升官發財連臉都不要了!
俳優(諧戲藝人,同小丑)!
試圖嘩眾取寵,卻又弄巧成拙的俳優!
經此一事,殿內眾人已經暗自在心中給鄢懋卿定了性。
他剛才那一聲噴嚏已經驚了圣駕,此事已經足以令其仕途斷絕,如今又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言語逾越嘩眾取寵。
這兩件事無一不是失儀,俱都觸犯了當今皇上的第三大逆鱗,他該不會因此引起皇上的注意是好事吧?
不少廷臣甚至在心中暗自賭咒:
“這廝日后若是能夠在官場起勢,我便將腦袋割下來給人當夜壺!”
夏言、嚴嵩和王廷相等讀卷官見狀也是不由的搖起頭來。
鄢懋卿的這番作死表現,起初雖在他們的意料之外,但細細想來又覺得都在情理之中。
畢竟他的那份殿試答卷何嘗不是如此路數,試圖嘩眾取寵,其實自毀前程,堪稱又蠢又壞之典范。
難道此人的腦子與常人不同?
話說回來,他該不會是欲效仿西漢時期的俳優大臣東方朔吧?
可他似乎忘卻了一件事情,當今皇上可不是漢武帝。
倘若東方朔生在本朝為官,只怕非但如今墳頭草早已長到了三丈高,連個祭拜的后人都留不下來。
甚至就連翊國公郭勛都開始不自信起來。
沒想到鄢懋卿居然考了個三甲倒數第一,如今又在傳臚儀上如此失儀逾越,與此人扯上關系真的沒問題么?
果然。
“?”
紗帳之后,嘉靖帝朱厚熜雖依舊沒有任何表示,但眉頭明顯又蹙緊了幾分。
一旁的黃錦心頭一顫,默默垂首的同時,心中已經不再躊躇不定。
私下指使嚴嵩在之后館選中將鄢懋卿選做庶吉士的事,八成是不用繼續辦下去了。
不過這事不能妄揣圣意,該向主子確認還是要再確認一下……哪怕是脫褲子放屁,那也得脫。
畢竟這終歸是主子的吩咐,主子沒有親口收回之前,他一個奴婢敢不用心去辦,那就是態度和忠心的問題,這問題可就太過嚴重了。
嘉靖帝既然沒有表示,傳臚儀自然便不能中斷。
已經嚇得面色煞白的執事官在鴻臚寺上司連續使了幾個眼神之后,方才猛然反應過來,連忙惡狠狠的拉了鄢懋卿一把,快速將其領回班列待命。
倒也不怪這個執事官膽小,更不怪他憎恨鄢懋卿。
畢竟作為向這些進士講解傳臚儀規矩禁制的官員,倘若皇上追究起來,他只怕也免不了要受到牽連。
不過這個執事官那幾乎要殺人的眼神,還有一眾廷臣和新科進士越發幸災樂禍的目光,卻令鄢懋卿頗為受用。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肯定,證明他剛才做了正確的事情,距離致仕回鄉的目標又進了一大步!
這回肯定是穩了,穩如泰山的穩!
鄢懋卿一時得意,不由在心中哼起了后世小曲兒:
“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對致仕的向往~天馬行空的生涯~我的心了無牽掛~~~”
……
隨著唱名儀式結束,傳臚儀也接近了尾聲。
不久之后奏起顯平之章,眾官員與進士行三跪九叩禮,嘉靖帝朱厚熜起駕還宮。
禮部堂官上前捧榜,用云盤承榜,黃傘前導,出太和門、午門,至東長安門外張掛公示。
至此傳臚儀終于完成。
除了新科狀元需配合禮官打著黃傘,領著儀仗一路護送回住處,以示皇恩浩蕩之外,其余官員和新科進士已經可以離宮。
此時此刻,嚴嵩心中的擔子也終于放了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
科舉事宜歷來由禮部專隸,傳臚儀也是科舉的一部分,并且還是皇上要親自出席的關鍵部分,一旦中間出了什么岔子,他作為禮部尚書,自是難辭其咎。
好在今日的傳臚儀雖然出了鄢懋卿那么個奇葩的變數,但總體上還算順利,皇上也并未因此當眾怪罪,這一關就算混過去了……
然而就在他剛松了一口氣的同時。
“嚴部堂,請留步?!?/p>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
嚴嵩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連忙回頭看去,見叫住他的人是黃錦,當即躬身施禮:
“見過黃公公。”
黃錦如今雖尚未掌司禮監,也尚未提督東廠,只有一個內官監掌印的身份,但僅憑嘉靖帝那一聲“黃伴”,朝中便沒幾個人敢輕易得罪。
“可否借一步說話,咱家有事請教一二?!?/p>
“愧不敢當,承蒙黃公公瞧得起,在下定然知無不言?!?/p>
嚴嵩將姿態放得很低,快步跟在黃錦身后。
只因在大明朝,宦官亦是一股不容忽視的政治力量。
眼下他與內閣首輔夏言的權力之爭正處于最緊要的時刻。
偏偏夏言自視甚高,非但不屑與宦官往來,還時常以前朝大太監劉瑾為鑒,上疏勸誡皇上限制宦官權力,自然為宦官不喜。
而夏言越是如此,嚴嵩便越是要反其道行之。
借機拉攏這股政治力量,壯大自己以謀大計,即使有些自賤也在所不惜。
在他心里,這并非是向宦官低頭,而是向權力低頭。
眼下自賤也是為了未來掌權自重,不寒磣。
只是尚不知道,黃錦此刻忽然找來究竟所為何事,該不會皇上到底還是對今日的傳臚儀不滿吧?
說話間。
兩人已經到了無人之處,黃錦終于停下腳步,隨即從懷中摸出一張紙片遞給內心忐忑的嚴嵩,笑著說道:
“嚴部堂,你每每撰寫的青詞都能得皇爺青睞,想來也是身負慧根的人,因此咱家就想著讓你幫忙瞧瞧,皇爺前幾日自夢中得到的這句讖語究竟是何涵義?”
其實黃錦現在心中亦有諸多疑惑。
自然不是疑惑紙片中那句“讖語”的涵義,而是疑惑這位他已經伺候了近三十年的主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何忽然轉了性子?
方才嘉靖帝起駕還宮時,他總算找到時機,斗膽上前詢問是否還需繼續給嚴嵩傳話。
盡管這件事在他心里,早已沒有必要再問……
結果沒想到,嘉靖帝竟只淡淡的反問了他一句:
“為何不傳?”
黃錦當時就被問懵了。
接著盡管完全不明白這位主子為何對鄢懋卿如此不合常理的寬容,他也還是連忙磕頭謝罪,腳不沾地的跑來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