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援朝搬了木墩子,在地窩子旁邊坐著,扒拉著精砂,小心地將那些金子挑出來。
周景明沒有去幫忙,領(lǐng)著金旺往地窩子后邊的林子里爬上去,到山坡高處,看看河谷上下游的情況。
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dāng)?shù)支隊伍在河谷里邊,少說也有一百六七十號人。
他看了一陣,又領(lǐng)著活蹦亂跳跑前跑后的金旺返回地窩子,見彭援朝已經(jīng)將金子挑選出來,用個土碗裝著,放到土灶的過火管道上進(jìn)行烘干。
他又看看小鋁盆,盆里剩下的烏砂粉末也已經(jīng)被清洗倒掉,不由微微皺了下眉頭:“彭哥,你怎么把剩下的那些東西給倒了。”
彭援朝愣了一下:“不倒了留著干什么?我知道里邊還剩下些金沫兒,可那東西,太細(xì)微了,實在挑不出來,留著沒什么用。”
“怎么會沒用呢?”
周景明嘆了口氣:“你也是混了有不少時間的淘金老客了,水銀煉金法……你沒聽過?”
彭援朝笑了起來:“這我知道,但水銀這東西也不便宜,為了里邊那么一丁點(diǎn)微乎其微的金沫,代價太大了,沒必要,把能挑出來的挑出來就完了,搞那些沒多大意思,不值當(dāng),再說,水銀變成氣,還容易中毒。
怎么,覺得我浪費(fèi)啊?你要是想要的話,以后剩下的那些東西,我給你留著,你自己弄,我反正不要。”
很顯然,彭援朝是知道這個很早以前,古人就在用的法子,只是他懶得折騰,也看不上那點(diǎn)微末金子。
水銀煉金是土法煉金中的一種。
一般黃金的精煉過程中,常加入許多化學(xué)品,以化學(xué)萃取的方法將純度較低的粗金煉制成純金,如,加入水銀溶解、加氯化鈉溶解等。
水銀有個特點(diǎn),常溫下是白色的液態(tài)重金屬物質(zhì),對水溶解度不高,但能與黃金、白銀相溶解。
在很早以前,古人就已經(jīng)會使用水銀煉金的法子。
在以前水銀煉金的過程中,礦工將含金的礦石挖出來,必須先將礦石碾碎,再腳踩鐵輪磨成礦石粉,和淘砂金一樣,利用比重原理,以手搖金斗子的方式用水將碎石跟金砂分離。
但這只是淘金的過程,煉金的過程則更為繁雜。
淘出的金砂必須先以水銀咬金。
說白了就是后世所說的物理還原法,以“水銀咬金不咬砂”的特性將金子與細(xì)微的砂石進(jìn)一步分離,這需要一個過程,在水銀咬金,將金子從那些雜質(zhì)里分離出來后,得控制著進(jìn)行火燒,用銀子將金子置換出來,達(dá)到提純的效果。
周景明之所以提到水銀煉金法,倒不是想著提純,就是想利用水銀的特性,將那些和烏砂細(xì)末混合分揀不出來的金子細(xì)末,從烏砂里邊分離出來。
彭援朝應(yīng)該是覺得,水銀汽化后就沒了,覺得是一種浪費(fèi),而且水銀也不便宜,還有劇毒,所以不想弄。
但周景明卻知道,咬金的水銀能夠回收,甚至,他自己就知道該怎么提煉水銀,都不需要去買。
于他而言,小菜一碟。
他淘金多年,各種技巧知道得不少,只是覺得沒必要在這些人面前,展露太多。
他想了想,順著彭援朝的話往下說:“確實代價不小,也麻煩……給我留著吧,等以后出山了,我?guī)С鋈ピ囋嚒!?/p>
他等的就是彭援朝這句話。
彭援朝一臉無所謂:“那行,我給你留著,他們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反正我是挑不出來了……那些剩下的精砂給周兄弟,你們沒意見吧?”
周景明找彭援朝說的這些話,并沒有避著其他人。
每天收工,從精砂里面挑出金子,是隊伍把頭的事兒。
周景明上輩子在阿勒泰淘金了解的情況來看,大多數(shù)淘金隊伍的把頭,都是把顆粒稍大的金粒先收取,剩下的金沫兒,也蘸著口水盡可能粘取出來,實在分不出來的往往選擇扔掉。
里邊其實還有很細(xì)微的金子夾雜其中。
這些自然界中單體存在的金子,有的很小,小到用口水去沾也沾不出來,小到得用放大鏡才能看到,跟那些殘留的烏砂粉末混合就更分不出來。
用水銀咬金的法子,雖然也無法做到全部弄出來,但能弄出來大部分,是不少金老板才會去做的事情,因為每天產(chǎn)金的數(shù)量不少,也就意味著收取的精砂不少,他們舍得也值得這么去做。
而對于周景明來說,水銀可以回收再利用,雖然每天的精砂數(shù)量不多,但時間長了,依然有搞頭。
這些來到阿勒泰的淘金客,不少人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老粗”,加之信息閉塞,他們不懂的東西太多,精細(xì)的活計也懶得做,更在乎那些看得見摸得著金子,太細(xì)微的難以挑揀的金沫兒也通常不會很在乎。
但淘金的時間長了,總會聽聞一些關(guān)于淘金、煉金的事情,也就會變得越來越精明。
之所以選擇當(dāng)著眾人說這事兒,周景明屬于是猜到隊伍里的人不愿意這么折騰,而特意把話說在“明處”。
既然彭援朝不在乎那些微乎其微的東西,那正好自己留著,時間長了,會積少成多,等到出山了,將那些精砂里的細(xì)微金子提煉出來,相信也會是一筆不小的額外收入。
他說在明處,就是為了避免以后他收集那些精砂,引來眾人猜測。
現(xiàn)在聽彭援朝問有沒有意見,有幾個新手當(dāng)即點(diǎn)頭表示沒意見,只有曹啟東問得細(xì)致。
彭援朝也就將用水銀咬金將金子提煉出來的法子說了一遍,主要還是強(qiáng)調(diào)剩下的精砂里邊含金量很少,水銀不便宜,而且用火一燒,水銀會變成劇毒氣體蒸發(fā),吸入后會中毒,說沒必要這么折騰。
曹啟東也就表示沒意見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周景明特意留意了一下曹啟東。
在他的了解中,駱越是出來淘金的人挺多的地方之一,尤其是駱越上林。
上林那地方有不少人淘金發(fā)財,以至于過上些年,明面上看著上林的不少村子,有很多人窮得日子都過不下去,卻偏偏在其中藏著不少富豪,形成鮮明的對比,更有不少駱越人,淘金淘出國際。
在國外淘金界,上林人淘金,那也是出了名的。
剛才曹啟東問得很細(xì)致,跟其他人因好奇聽到水銀不便宜,并且有劇毒就不怎么在意水銀煉金這事兒的反應(yīng)決然不同。
僅憑這一點(diǎn),就不得不注意了。
所以,周景明又在心里問了自己一遍:曹啟東真的是淘金新手?遠(yuǎn)比其他新手精明多了。
另外,隊伍里就有駱越人在,他自然就想到了,在錦官城打過自己主意的駱越人吳福生,心里也一直有些想法。
只是那些想法還不成熟,有些事他現(xiàn)在也不容易做到,不能太早表現(xiàn)出來。
既然所有人都對那些精砂歸他沒意見,事情就好辦了。
周景明問了彭援朝他倒那些精砂的地方,想去把精砂收起來,得知是用水一涮直接潑掉的,只能作罷,想著改天再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