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
克律塞斯用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桌上豐盛的早餐一動未動。
甚至整個人都有些憔悴,連從前滿頭金燦燦的頭發都失去了光彩,身上已經有一股頹喪的氣質。
父親獅心公爵率領的剩余一萬五千獅心軍軍力,最快五天后就可以兵臨城下。
屆時算上黑石城已經駐扎的一萬五千獅心軍,光是獅心騎士就有三萬。
算上黑石城原有的守軍,和獅心家族麾下各級領主支援過來的力量,總兵力將超過五萬。
這是一股足以碾碎任何叛逆的力量。
他現在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保障大軍匯合期間的后勤安穩。
尤其是水源!
瑪瑙河是生命的脈絡,數萬人馬的飲用、炊事、洗浴,戰馬的飲水,全都指望著它。
雖然讓一位伯爵來從事這樣的任務,聽上去有些拿不上臺面。
但這也算是陛下和父親給他的最后一次機會。
身為根正苗紅的膏腴子弟,信念堅定的剝削階級,他在這方面并沒有太多經驗,只是竭盡所能不犯錯。
畢竟已經無功,現在只求無過。
絕對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水源地加派雙崗巡邏了嗎?”
“所有取水點都必須確保絕對安全!”
克律塞斯又問了一遍下屬,這已經是今天早上的第三次了。
“伯爵大人,請您放心巡邏隊每過半燭時回報一次,河岸一切正常。”
下屬恭敬的回答,但心里覺得伯爵大人有些太過于緊張了。
燭時是這邊用來形容時間的時間量,指的是一支標準祈禱燭燃盡的時間,大致為一小時。
也就在這時,一陣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和喊叫聲由遠及近。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不好了!”
黑石城領主慌張的沖過來,肥胖身軀變形,華貴服飾都凌亂,他站在面前,表情如喪考妣:
“河,瑪瑙河!水……水快沒了!”
“胡說八道!”
瑪瑙河貫穿南部邊境,從西邊群山流淌至東邊邊境,浩浩蕩蕩,怎么可能沒水?
“真的,伯爵大人!您快去看看吧,水位在瘋降,現在河床都快露出來了!”
克律塞斯心臟猛地一縮,一股極度不詳的預感籠罩了他。
他一把推開黑石城領主,大踏步沖出領主府,直奔最近的碼頭。
當沖到河邊時,眼前的景象幾乎讓他昏厥。
昨天還奔流不息、滾滾而流的瑪瑙河,現在像是一條軟塌塌的蛇蟒,癱軟在寬闊河床上。
大部分河段已經見底,裸露著濕漉漉、丑陋的淤泥和石塊,只有河道最深的地方還殘留著幾洼渾濁不堪的泥水,一些魚在撲騰。
河岸兩側擠滿了聞訊趕來的士兵和居民,人人臉上都是驚惶和茫然,各種議論聲和哭喊聲亂成一團。
“水呢?昨天還好好的、”
“是神罰嗎?責怪我們不該對希望城動兵?”
“完了,這么多軍隊來了喝什么啊……”
克律塞斯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上來,雙腿發軟,腦子里嗡嗡作響。
水源斷卻的各種后果一下子充塞了腦袋。
數萬大軍無水可飲……不需要敵人進攻,一日之內軍心必亂,三日內人馬皆渴,尤其是對于重度依賴戰馬的獅心騎士而言……瘟疫、潰敗……父親的震怒,皇帝的失望……
他不敢再想下去。
“查!給我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上游地變塌方堵住了,還是那些該死的賤民搞的鬼!”
克律塞斯咆哮起來,心中一片大亂。
仿佛是為了回答他的問題,一名穿著法袍的青年轟然砸落在他面前。
砰的一聲。
克律塞斯幾乎都要以為是敵襲,下意識的就準備向后跑。
那身影嘴角掛著血絲,臉色蒼白大喊道:
“希望城,他們在上游……建起了一座、一座山一樣的鋼鐵大壩!他們把河,整條河都給截斷了!”
克律塞斯猛然停步,認出來這是自己的偵訊官,諾頓家族的風系魔法師。
大壩?
幾天時間??
截斷整條瑪瑙河?!
他愣在原地,腦中嗡鳴。
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是排列組合起來,卻是那么的陌生。
什么叫做幾天時間修建起來一座山一樣高的大壩!
什么叫做截斷整條瑪瑙河!
那些弱小的不堪一擊的賤民怎么可能有這樣的偉力?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腳下干涸的河床,卻告訴他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克律塞斯臉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凈凈。
獅心軍還沒來,他們就輸了一半……
更讓他心涼的。
是即將到來的父親的怒火。
他簡直無法想象,等到父親知道這一切之后,該有多么失望!
……
而也就在不久之后。
天高地闊的南境大草原,響起來壓抑的怒罵聲。
“廢物!無能!蠢貨!”
“虧我還對他心存希望,將數萬大軍最重要的水源地交給他,就算無法主動出擊剿滅敵人,難道連穩穩守住一條河都做不到嗎”
“竟然能讓敵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短短幾天內就建起來一座能夠截斷瑪瑙河的巨壩!”
龐大的軍隊中央,簇擁著裝飾金色獅鬃的巨大營車。
獅心大公明面容無斧鑿刀刻,但現在一雙眼睛中全是噴薄欲出的怒火。
手中緊緊攥著那張風訊術魔法卷軸。
“上游出現前所未見的巨型水壩,希望城一日之內截斷大河,前線陣地的水源都要瀕臨斷絕了!”
失望、憤怒,還有被至親之人拖入絕境的冰冷,充塞獅心大公的心靈。
克律塞斯這次不僅僅是讓他失望,簡直是要把整個獅心騎士軍團推到懸崖邊上!
整個獅心家族都會被他拖進深淵!
“而且……那些異鄉人果然狡猾!”
獅心大公咬牙切齒。
瑪瑙河水源充沛,奔流洶涌,綿延數百公里。
和獸人戰爭期間,不是沒有人提出過扼制水源打擊獸人,但一來工程量巨大,哪怕是獅心家族工匠齊出,沒有數年也休想完成。
二來勞民傷財,獅心家族卻不能從中獲得多少利益。
沒有利益,就沒有任何價值。
以己度人,他們從未考慮過希望城會這么做。
不是不覺得他們沒有這個腦子,而是沒有這個能力!
但是現在,血淋淋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獅心大公不感到心寒!
希望城扼制上游水脈,短時間內,大軍衰敗;時間一長,草原凋零!
真是好歹毒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