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緣瓶緩過來時,日頭漸漸垂落。秋末冬近時,日頭確實比較早垂。
烏塵北上之時還曾做了一層煙霧彈,佯裝南下,更是故意殺了幾個碟子修士,才隱匿行蹤繼續南下千余里,才復又北上,不然現下早已出國境了,小師父傍身遁術加大師父逃命飛劍,怎一個快字了得。只是一旦被發現確實會被死死追殺,畢竟好歹是元嬰。所以他寧愿犧牲點趕路時間,也要故布疑蹤。這樣反而可以誤導對方,不好追上來。
正因如此,現在離楓葉國戰場遙遠,也不必趕夜路,所以烏塵在少女還沒醒來之前,便先行尋好了適合過夜的避所,離這處楓葉林往西走約莫十里外有一破落荒廢的小道觀,整好適合過夜。
烏塵回來后看到李緣瓶已經醒來,眼神柔和溫聲道:“你醒來啦,現下感覺好些了嗎。”
李緣瓶點頭示意,聲音有些嘶啞的低聲稱謝。
烏塵有些啞言,只好轉移話題說道:“方才找到了個好去處,今天不會風餐露宿,且日落之前尚能抵達。”其實少年找的過程并不簡單,這片楓樹林并不算小,那處小道觀荒廢已久,山道也無人來往,若非心思細膩如少年,不一定能發現那條隱秘的林中荒廢小道。
“先前為何不讓我們進入小天地,如此一來小瓶子醒來,就都到了你找到的好去處。”月兒有點潑冷水的說道。
“興許是烏塵哥哥覺得我睡了一整天,沒走動一下不太好吧。”李緣瓶聞言臉上恢復了幾分神彩接著望向烏塵補充道:“烏塵哥哥,是這樣嗎?”
烏塵當場愣住,怎么給忘了這一茬,月兒明顯是故意沒提醒他的,為了逮到一個機會好揶揄自己一番,自從李緣瓶叫他烏塵哥哥之后,月兒就常常若有若無的針對于他,對此烏塵覺得,肯定是因為他明明虛長她一歲,個兒卻比她還矮半個頭,而李緣瓶被她視為妹妹,又叫他做烏塵哥哥,那豈不是她也得叫這矮子做哥哥?那肯定是不能夠的。
先不管少年的所想偏頗甚大,只見少年心思流轉間,決定借坡下驢臉不紅心不跳道:“緣瓶妹妹懂我!”
月兒輕呸了一聲不置可否。
李緣瓶則是嘴角帶了一絲笑意,她知道姐姐和烏塵哥哥,故意耍寶給自己看,正因為知道所以才由衷的感到心暖、歡喜,雖然此時,會為這份歡喜抱有愧疚,但她不想月兒姐姐和烏塵哥哥,在這等險境時,還要為她個人私情分神。少女不過幼學,心志堅定卻絕非常人,不愧是一代傳奇國君李君澤之女!
三人不急不緩的行走在楓林小道之間,烏塵一直拋出話題,然后月兒冷冷回擊,烏塵故作受挫,李緣瓶掩嘴輕笑,時不時替烏塵維護幾番,她不護還好,這一護,月兒直接拔劍揚言要叫烏塵好看。
日漸西沉,微寒秋風再起,帶起楓葉無數,但是這一次,在烏塵賣傻,月兒敲打,李緣瓶被逗樂的溫馨畫面之下,即使是秋末的夕陽余輝,寒風落葉也壓不住這份炙熱。三人緩緩走出樹林,小緣瓶的悲傷,仿佛被烏塵和月兒留在了那片楓葉林;烏塵和月兒則是因此如釋重負,相視一笑,互為感激。
這一刻的溫馨,緩和了少女的些許心傷,少女默默暗道:“父王請放心,月兒姐姐會和我好好走下去的,烏塵哥哥也會保護我的。會好好的……”
月兒默默觀察著李緣瓶的神情變幻,一邊給烏塵打眼色。
烏塵瞬間了然,開口賣關子向李緣瓶問道:“你可知今天晚餐為何?”
李緣瓶聞言,頓時瞪大了雙眼,不禁咽了咽口水,眼神滿是期待,逐一問道,烤山雞、烤山兔、烤竹鼠等等,少年得意搖頭,直到少女問到烤山乳豬時答對時,少女歡喜雀躍叫好。
自烏塵掌廚以來,沒有一頓野味讓她失望過,最絕的便是那烤乳山豬。野味肉質鮮甜,幸少膻味也不如家畜重,尤其是野鴨,與家鴨相差最大。
其實一行人,起初是月兒掌廚管飯的,烏塵看她一副意志堅定,信誓旦旦,自告奮勇的樣子,以為她是有真才實學的,一次當她是失誤,兩次可能是因為食材不是拿手的,這第三次烏塵不能忍了,搶過那頭小山豬,一手打掉那雙罪孽深重的玉手,眼神鄙夷的望向月兒道:“莫要糟蹋糧食了!”
月兒氣得差點沒拔劍砍過去,但隨著少年從方寸物取出形形色色的調料,鍋碗瓢盆整整齊齊擺放好,儼然一副大廚風范開口問道:“清蒸、爆炒、熬煮還是烤制?”
在月兒愣神間,李緣瓶雙眼放光,不知是驚訝于居然可以點菜,還是飽受月兒焦炭肉塊摧殘后,看到了一絲清明,堅定道:“我想吃烤乳豬!”
那天李緣瓶說:“這比宮中的御廚做的要好吃太多了,她這輩子從未吃過這么好吃的烤乳豬了。”甚至還直截了當的說:“月兒姐姐,以后就交給烏塵哥哥做飯吧!”小緣瓶天真無邪的笑道,自然的在稱呼烏塵姓名之后,加上了“哥哥”二字,當時的小緣瓶,難得露出了幾分甜美笑容,聲音也是動聽悅耳,落在月兒那卻是如遭雷擊,字字似箭。
月兒實在是想不明白,在她看來都是一只豬放在火上烤,步驟差距不多,為什么烏塵做出來的會那么好吃,難道是因為調料?不過又反應過來,小瓶子剛剛叫他什么?烏塵?哥哥?啊?怎會如此?我家妹妹被一頓烤乳豬攻略了?自那之后月兒對烏塵的“戒心”日漸加深,但少年只當她是嫌自己矮,不愿認這個哥,且深信不疑。
大快朵頤之后,李緣瓶嘟囔了一句,感謝小野豬的犧牲,換來了這等美味,你也算是好馬遇伯樂了,不是所有豬,都能美味的死去。眼角余光還不忘瞟向月兒。
月兒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我做的也就只是肉黑了點,硬了一點而已!”卻是只針對烏塵。
烏塵和李緣瓶相視一笑,望了一眼那只余骨頭不余半塊肉的殘骸,一切盡在不言中,月兒怒極,眼看就要爆發。
歇過一會后,烏塵突然問李緣瓶:“想學道法嗎?”
“想,”少女堅定的說道。
“道法三千皆由陰陽兩儀四象八卦而衍生,因此便有了萬法皆通的說法,但能做到這個‘通’的是極為鮮少的。”烏塵說到此處,運勁隔空在地上畫了幾道豎線續道:“每一種法就相當于一條道,法與法之間是有間隙隔閡的。但一旦將此打通,那就是法術互通,神通威能也是為之大變,道也就更寬了。”
“不過學的多了容易雜而不精,所以大多數修士都是浸淫一種,以此為基礎修習同源術法,或衍生術法。”
“那烏塵哥哥覺得怎么樣最好?”李緣瓶歪頭問道。
“因人而異,有些人終其一生也吃不透一種術法,學不完一門心法,有些人則可以信手拈來,而你聰慧過人,兩者皆可選,不過不論選哪條路,基礎都是先學一門心法。”
心法我先傳于你,少女只聽得烏塵的聲音在她心中想起,太清真衍訣……
旋即李緣瓶便進入了一個玄妙狀態,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李緣瓶是先天洗髓圣體,學習心法后會直接進入練氣境界,現在她就是在領悟心法,或本能或主動的開始引氣進自身大小周天轉入丹田小氣海。
“月兒小姐,”烏塵見自己剛開口,對方就死盯著自己,心中嘀咕我沒叫小妹呀,干嘛又生氣了?打消念頭,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看見淡淡說道:“你是否是在極陽之夜出生,卻又是那玄陰圣體?”
月兒雖是略顯驚訝,但卻依然點頭承認靜待后文。
“這種體質尋常冰系心法于你無益,因為你的玄陰圣體不純粹,尋常玄陰圣體需要修煉到一定境界,并且對自身感悟到一定程度,方能極陰生陽,分化陰陽二道。但極陽之夜誕生的玄陰圣體,天生便經過天道衍化,陰生陽,陽生陰。故而已經先天跳過了否極泰來一途,若學了尋常的冰系心法,反造體內陽氣排斥,只能學習能生陰陽二氣的心法。”烏塵說到此處,虛點衍化了一番陰陽兩儀續道。
“只是這能生陰陽的高階心法很難尋找,所以你遲遲沒有學習心法,但也算歪打正著,沒學才是正確的,因為你的體質,正確的說法其實是兩儀圣體,兩儀圣體天生便能引氣入體,蘊陽自身陰陽二氣,所以即便你沒學習過心法,只靠圣體自發引氣入體,便以達到了筑基層次了。”
“筑基?”月兒聞言很是驚奇,說沒有心法引氣,她會止步練氣十層,那位道士還建議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便學習低階陰陽雙系的心法。白白浪費她這奇異的玄陰圣體。
“那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為你是玄陰圣體變異者,不知兩儀圣體的存在,別說筑基了,你要是愿意等,吃點增加壽元的丹藥,百年之后自動入觀海,五百年后自主開府,但結丹就難了。”看出了月兒的疑惑烏塵解答道。
“你突然跟我說這個,難不成是你有高階的心法給我?”聞言,月兒萬般驚奇于其博學之余,也抱有懷疑。
“確實有。”烏塵點點頭說道:“紫金階心法,修煉到極致若自身悟性和機緣足夠,就可以進階成為仙階,另外兩儀圣體,其實只適合修此心法,其他心法都是無用之物,若是修煉了,就算是仙階心法,最多止步于化神。”言下之意,她化神都是糟蹋兩儀圣體威能。
“你為何突然傳道于我們姐妹二人?是有所圖謀不成?莫不是假借收我們做弟子,再……”月兒警戒心思突然暴起,只因突然想到,她們還未將報酬交給烏塵,倒是對方,不知為何突然傳道,所傳心法之高階,更是世間罕有,價值可比這救人報酬高多了。先不說她們是否身傍秘寶,就算有他估計也看不上,突然想到這世間,似乎有那邪門歪道的雙修功法,莫不是這廝起了色心?想到此處月兒悲憤交集,若真是如此,月兒已經做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
“手掌伸出來。”只看烏塵微閉雙目,不見喜怒的說道,高大少女心有疑惑,居然照做,只見少年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戒尺,少女收手不及,痛的眼淚直直打轉,差點沒直接哭出來。
“我此前曾以秘法傳訊小師父,能否代師收你們入門。”烏塵似乎看穿了少女的那點心思,娓娓道來:“小師父了解情況后,回信于我,可將小緣瓶收入門下,將大師傅的太清真衍訣,傳給小緣瓶即可”
“但是月兒小姐的話,因為小師父有一卷殘卷的兩儀黃庭訣,此法來自昆侖瓊華派,所以建議你拜入此門,還說,雖然先行習,會暴露此殘卷來源,但看在我是大師傅的弟子份上,瓊華派會不計前嫌收你為徒的,剛好此行最終目的地也是西昆侖附近,你意下如何?”其實少年也不明所以,但小師父如此那他便照辦,大事面前小師父沒騙過自己。
看著少年望向自己,月兒心中波瀾壯闊震驚不已,知道如果拜入正道大派昆侖瓊華,是天大的福緣,但一想到會跟小妹分開,既是因為先帝所托,也是因為姐妹情深,她就道心堅定異常道:“我不入瓊華,我只要與小妹在一起。”
“那就采取另一個方案了,眼下正魔兩道大戰,小師父說瓊華此前已經卷入其中,留在門內的高階修士理應不多,就算很多,也不必怕,讓我去把另外兩卷‘拿來’便是。所以你不必如此戒備,我可不會因區區美色,便而挾恩圖報,再行歹事。”少年語不驚人死不休,未了還義正言辭的解釋了一番。
隨即拋出一枚青色玉簡續續說道:“你可先學此心法,后面兩卷其實你眼下也學不到,不過這次瓊華強者不在門內,是個天大的機會,所以就未雨綢繆,將心法集齊了便好。”
“我何德何能需要公子為我冒險,去闖昆侖‘拿’如此貴重的心法。”少女心中疑慮尚存,相識不過十天,實在不懂為何對方愿意為自己做到這等田地。
“小師父交代的,如果你選擇不拜入昆侖,那就讓我去昆侖偷………不對,是去拿回來,不管如何都要辦到,不然就不認我這個弟子了,還說要是膽子夠大,可以走一趟亂風谷,說里面的‘風息草’對我用處頗大。”少年有些無奈,不取便送有時比搶人東西還難,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拍手道:“定是因為小師父很是喜歡你,所以用拜入昆侖試探你。不然也不會強制我去昆侖拿心法。”
見少女似乎疑惑,為何不將自己也收入門下,烏塵有些赧言的解釋道:“小師父說你若是把這心法學了去還拜入本門的話,那人可能會把大師父找出來好好教訓一番的,門內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只當你是那人不記名弟子就好,哈哈哈……”
話到最后少年干笑以解尷尬,掌管此法的人,據小師父說是大師父的老相好,對小師父抱有敵意,后面得知二人同收了一個弟子后,早已火冒三丈了,據說大師父先前已經被狠狠收拾了一番,未了,還問道少年烏塵二女姿色如何,覺得哪位更好看,喜歡其中哪一位,還是享那齊人之福?可別學你大師父賊心賊膽都不敢有。
此間種種,少年可不好意思說與少女聽,還好月兒似乎不想追問到底,接過玉簡后,內視心法也入定打坐,至此少年如蒙大赦,隨即為二女護法。
次日清晨
二女已紛紛撤下心法運轉睜開眼來,烏塵以神識觀之不禁稱奇,李緣瓶一鼓作氣之下,居然只用了一晚上便達到了練氣十層境界,月兒進境也是恐怖如斯,得心法開竅從筑基初期達到了筑基后期,這是一種如醍醐灌頂一般的玄妙機緣,此前少女未曾修習心法,單只靠兩儀圣體自發引靈入體,但卻不能開竅納氣,靈力溢滿體內的同時也緩慢流失,開竅之后引氣入竅后便達到了這般境界。少年不禁感慨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呀。
“噗哈哈哈哈哈哈……”月兒看了烏塵一眼先是意外不已再是放聲大笑不已,邊笑邊忍笑意佯裝“小聲”伏于李緣瓶玉耳邊道:“小瓶子你猜烏公子道行境界有多高深莫測?”
烏塵有些意外,雖然他此刻沒有刻意斂神,但只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境界,看來月兒在神識方面天賦也是極高,無師自通。
小緣瓶瞪大雙眼好奇問道結丹?月兒面帶笑意搖頭,小緣瓶再驚奇問道,難道是元嬰?月兒還是搖頭神色怪異,見小緣瓶還要繼續高看她那烏塵哥哥的時候,月兒輕敲那小傻妞的腦袋,不再賣關子揭開謎底:“是那練氣十層。”
李緣瓶瞪大水靈靈的眼睛,張開了小嘴小手攔在前面,滿是疑惑,把“十分不信”四字刻在腦門一般,望向烏塵以眼神詢問。
烏塵臉皮雖然有些不堪,但還是直挺身子,氣態不減威風八面,在對自己崇拜不已的小妹妹面前,不能落了高大形象,暗含武夫真氣溫聲道:“現下確實是因為體質原因,只有練氣十層。”聽到此處小緣瓶眼中擔憂不止,烏塵便不急不緩解釋道:“待我神魂萬全之后便會一步元嬰了。”
聽到此處少女擔憂不再只覺不愧是烏塵大哥哥,心中滿是歡喜和自豪。
月兒見狀哭笑不得,有些愧對于先帝托付,小緣瓶年幼,雖然早慧卻心思單純,恐怕很容易會遭惡徒蒙騙,所以日后若有賊子心生不軌,或者也有一些心思純良者,但不管對方心性品格多好,天資如何卓越,都務必要幫忙把關看起心性是否良配,先帝神色鄭重連道務必。
其實不用先帝鄭重托付,她這個做姐姐的也必定會百般照看的,尤其擋那桃花劫,是以初見之時便已經暗自提防了。只是少年不知,只以為是在“烤乳豬事件”開始,小緣瓶突然叫了“烏塵哥哥”起,才莫名被月兒敵視。
烏塵對月兒愈發增強的防范無從察覺,此刻只是詢問小緣瓶對心法可有疑問,并加以指點迷津,才是束發之年的烏塵懵懂不知情,不過幼學之年的少女純真無猜忌,只是傳道與問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