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不像尋常火炮那般笨重，炮管粗壯而短，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斜指天空，底座是一個厚重的圓形鐵盤，旁邊還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箱箱如同大號鐵蘿卜般的炮彈。

李四繞著那鐵疙瘩轉了兩圈，伸手敲了敲，發出“梆梆”的悶響。

“世子，這也是‘雷公炮’？怎么長得跟個鐵蘑菇似的，炮口還沖著天，難不成是用來打鳥的？”

秦蒼沒有說話，但他的眉頭卻緊緊鎖起。

身為大周曾經的鎮國將軍，他精通天下所有兵器。可眼前這東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結構簡單到粗陋，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蕭戰笑了笑，沒有解釋。他走到一尊“鐵蘑菇”前，拍了拍冰冷的炮身。

“吳能。”

“在。”

吳能上前一步，顯然早已得到過蕭戰的指點。他熟練地從箱子里取出一枚“鐵蘿卜”，調整了一下炮口的角度，然后松手。

“咚”的一聲悶響，“鐵蘿卜”順著光滑的炮管滑入底部。

蕭戰的目光，投向了山谷對面，約莫兩里外的一座山頭上。那里，為了測試武器，專門用巨石壘起了一座堅固的碉樓，像一個沉默的巨人。

“秦總教習，”蕭戰的聲音悠悠傳來，“你覺得，要拿下那座碉樓，需多少人馬，費時幾日？”

秦蒼的目光在那碉樓上停留了片刻，沉聲回答：“那碉樓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若有百名悍卒，攜帶云梯長械，不計傷亡，強攻半日，或可拿下。”

“半日？”蕭戰嘴角的笑意更濃，“太久了。”

他朝吳能抬了抬下巴。

吳能面無表情，從懷里取出一個機括，對著炮管底部猛地一拉。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沉悶得如同巨人咳嗽般的“嘭！”

炮口噴出一股白煙，那枚“鐵蘿卜”以一個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速度，被高高地拋向天空，在空中劃出一道無聲的，優雅的拋物線，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然后消失在眾人的視野里。

李四伸長了脖子，滿臉困惑：“這就完了？雷聲大雨點小啊，這玩意兒能飛多遠？”

張狗蛋更是撇了撇嘴，覺得這新玩具還不如他賣的煙花動靜大。

只有秦蒼，瞳孔猛地收縮！

他死死地盯著天空，腦子里一片空白。

曲射！

這東西，竟然是曲射！

它越過了山巒，越過了所有障礙！

就在眾人疑惑之際，遠處那座山頭上，那個小小的碉樓……

“轟隆——！！！”

一聲遲來的，卻比之前所有槍聲加起來還要恐怖的巨響，如同九天驚雷，在整個山谷中炸響！

隔著兩里地，眾人腳下的大地都為之震顫。

那座由巨石壘成的堅固碉樓，像被一只無形的神明巨手狠狠攥了一把，瞬間炸成一團沖天而起的煙塵與碎石！

煙塵散去，山頭之上，只留下一個巨大的，焦黑的深坑。

碉樓，沒了。

連塊像樣的石頭都沒剩下。

山谷里，死一般的寂靜。

針落可聞。

李四張著嘴，眼睛瞪得像牛眼，手里的AK-47“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

王霸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

“撲通！”

張狗蛋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兩眼翻白，褲襠處，熟悉的濕熱感再次迅速蔓延開來。

秦蒼。

那個在龍驤衛覆滅時沒有動容，在三萬大軍投降時沒有變色，在周通自刎于面前時依舊冷漠的鎮國將軍。

此刻，他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猛地晃了一下。

他踉蹌著上前幾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尊小小的，不起眼的“鐵蘑菇”，又抬頭望向遠處那片光禿禿的山頭，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兩里之外……

隔山打牛……

開山……裂石……

他戎馬一生，所學的所有關于攻城、守御、陣地、壁壘的知識，在這一刻，被這聲巨響，炸得粉碎！

什么堅城雄關，什么固若金湯……

在這東西面前，都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天大的笑話。

“操……操！操！”李四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猛地蹦了起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撲到那尊“鐵蘑菇”前，想摸又不敢摸，急得滿臉通紅，“世子爺！這……這他娘的是天雷！是真正的天雷啊！這玩意兒叫啥名？給俺們也整幾門！不！有多少要多少！”

蕭戰走到秦蒼身邊，看著他那張失魂落魄的臉，緩緩開口。

“這東西，我叫它‘拆遷隊’。”

“射程五里，專門用來砸開那些自以為是的烏龜殼。”

他從懷里拿出一副新的地圖，在秦蒼面前展開。

那不再是燕州一地，而是囊括了整個大周北方的廣袤疆域。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地圖上一個咽喉要道之上。

“下一個目標，黑石關。”

“大周北方第一雄關，背靠天險，城墻高五丈，厚三丈，駐兵一萬，號稱立國三百年來，從未被從正面攻破。它，擋住了我們南下的路。”

蕭戰收回手，目光直視著秦蒼那雙漸漸恢復焦距，卻燃起了某種瘋狂火焰的眼睛。

“秦總教習，現在，你再告訴我。”

“拿下它，需要多久？”

秦蒼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

他死死地盯著地圖上的黑石關，又回頭看了看那幾尊沉默的“拆遷隊”。

良久。

一道嘶啞、干澀，卻又帶著一種病態亢奮的笑聲，從他喉嚨里擠了出來。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了。

笑得像個瘋子。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枯槁的臉上，竟浮現出一抹猙獰的潮紅。

他沒有回答需要多久。

他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變得尖利。

“世子！給我兩日！”

“末將，為您……獻上黑石關！”

山谷中的死寂，被秦蒼那癲狂的笑聲徹底撕碎。

那笑聲里，有壓抑了半生的不甘，有見到神跡的震撼，更有了一種獲得毀天滅地力量的，無與倫比的亢奮。

李四和王霸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四個字——這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