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抵住眉心，寒意刺入識海，卻沒有刺下。

陸淵沒動，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他盯著那寸許長的青銅劍鋒，像是在看一個老朋友突然翻臉。九厄劍懸在胸前，劍脊裂痕中傳出一道低語，不是往常那蒼老的殘念，而是一聲輕笑：“多完美的軀體，可惜了……”

他笑了，嘴角一扯，血從牙縫里滲出來。

“可惜什么？可惜我還活著，還是可惜——你搶不走這身子？”

話音未落，眉心星河紋路驟然亮起，銀光如瀑倒灌入劍身。識海轟然炸開，一幅經(jīng)脈運行圖在神魂深處浮現(xiàn)。銀白如江河奔涌，是他的本源之力；可另一股漆黑如墨的氣流，正順著劍骨脈絡(luò)悄然游走，像毒蛇鉆進骨髓。

“原來不是劍要殺我。”陸淵冷笑，“是你藏在里面，等我覺醒，好借殼重生。”

他沒撤劍，反而往前一送，劍尖破皮，血珠滾落。

識海中景象翻轉(zhuǎn)——一面是青銅巨劍矗立虛空，劍身刻滿古老符文，那是九厄殘念的棲身之所；另一面，黑霧凝形，一柄虛影黑劍緩緩成型，劍刃扭曲，仿佛由無數(shù)怨魂拼湊而成。兩劍對峙，中間隔著一道裂痕般的光幕。

“道痕觀法，逆溯本源！”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識海圖上。

剎那間，經(jīng)脈圖放大，銀白與漆黑兩股氣息的源頭清晰顯現(xiàn)。黑氣起自右臂劍骨，卻非從外侵入，而是自內(nèi)而生，如同種子早已埋下，只等覺醒那一刻破土而出。

“不是外邪……是你自己長出來的？”陸淵瞳孔一縮。

他猛然抬手，撕開右臂衣襟。皮膚下，青銅紋路如活物般蠕動，竟自行游走，勾勒出一道詭異符文——三重鎖鏈纏繞心臟，正是噬靈尊專屬的鎮(zhèn)魂印。

“成魔吧。”三個字從他喉間擠出，聲音卻不似自己。

陸淵反手抽出九厄劍，劍鋒一轉(zhuǎn)，直接劃開右臂皮肉。沒有慘叫，只有血肉分離的悶響。他將劍尖探入傷口，逼出一縷漆黑氣流，那氣如活物，扭動掙扎，卻被劍骨絲線纏住，硬生生拽出體外。

“想住我身子？先問過這把劍。”

他以劍為筆，以血為引，將那縷黑氣封入劍脊裂痕。九厄劍震顫不止，裂痕深處，殘念低語再起：“不可貪進。”可話音未落，另一道聲音冷笑接上：“繼續(xù)……撕開天道的皮。”

兩聲同出一口，卻如刀割神魂。陸淵七竅滲血，膝蓋一軟，單膝砸地。但他沒倒，左手撐地，右手握劍，劍尖插進巖縫，借反震之力挺直脊梁。

“行啊，你們都有話。”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咧嘴一笑，“那我今天就開個壇，讓你們說個痛快。”

他盤膝而坐，閉目內(nèi)視。道痕觀法全開，經(jīng)脈如圖卷展開。銀白氣流穩(wěn)守主脈，漆黑氣流被逼至右臂末端，卻被“九鎖鎮(zhèn)魂陣”困住——那是他以劍骨絲線在皮下親手刻下的封印，九道鎖鏈環(huán)環(huán)相扣，每鎖一寸，體內(nèi)便傳來一聲非人嘶吼。

三載陽壽燃燒殆盡，皮膚下浮現(xiàn)出細密的青銅紋路，如蛛網(wǎng)般覆蓋整條右臂。陣成剎那，一滴神血從劍骨滲出，墜入陣心，竟在皮肉下凝成一幅微型壁畫——殘垣斷壁，巨劍插天，尸骨如山。與他幼年在噬靈風暴中見過的幻象，一模一樣。

“你吞的不只是法則。”陸淵睜眼，目光如刀，“你還吞了……上一個時代的灰。”

他抬手，指尖輕觸封印陣。黑氣仍在侵蝕，速度極緩，卻從未停歇。他忽然笑了：“你以為藏得好？可你忘了——這身子，這劍，都是我拿命換的。”

他主動松開一道鎖鏈。

黑氣瞬間上涌，直沖識海。陸淵不阻，任其侵入左眼星河。剎那間，未來半炷香的景象浮現(xiàn)——他自己持劍而立，劍尖滴血，對面是夜未央，七情絲纏頸，眼中含淚，卻未掙扎。

“斬我？”他冷笑，“你給我的‘未來’，就這？”

他猛然掐斷預(yù)知，封印重鎖。黑氣嘶吼退散，識海恢復(fù)清明。

“原來如此。”他低語，“你不是要奪舍，你是想讓我……自己變成你。”

他站起身，右臂傷口未愈，血順著指尖滴落。九厄劍橫于胸前，劍鋒朝天，一如七日前。

可這一次，劍身微顫，劍脊裂痕中，那絲溫柔意志閃爍了三次，隨即沉寂。

陸淵沒理會，只將劍緩緩收回肩頭。布條重新裹住劍身，血跡斑斑，像一條死蛇纏在肩上。

他抬頭，葬風崖外，天光微亮。風暴已散，天地如洗。可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開始。

他抬手，指尖在胸口劃下一道血痕，順著經(jīng)脈走向，寫下一道符文。不是封印，是標記。

“你在我體內(nèi)，我便在你命里。”他低聲說，“誰先動心，誰就先死。”

他邁步前行，右臂封印陣隱隱發(fā)燙。每走一步，皮膚下的劍骨絲線便跳動一次，仿佛回應(yīng)某種召喚。

遠處，一道虛影浮現(xiàn)在崖邊——白衣勝雪，手持玉簫，正是君臨天的模樣。可陸淵看也沒看，徑直穿過那影子。影子如煙消散，只留下一枚玉戒，靜靜躺在巖縫中，戒面刻著“天機”二字。

他繼續(xù)走。

識海深處，黑劍虛影中，那一瞬幻象再度浮現(xiàn)——他手持九厄劍，站在一具尸骸前，尸骸面容模糊，卻穿著初代天機閣主的長袍。劍尖滴血，地上是半塊玉簡，寫著“轉(zhuǎn)生”二字。

幻象一閃即逝。

陸淵腳步未停，右手忽然抽搐，五指張開又握緊，仿佛不受控制。他低頭看手，皮膚下，一道黑線正緩緩爬向手腕。

他冷笑一聲，反手一拳砸向崖壁。

石屑紛飛，拳骨裂開，血順著指節(jié)流下。疼痛讓他清醒。

“想動我的手？”他低笑，“那你得先學會——怎么握劍。”

他轉(zhuǎn)身，面向深淵。

風起，吹動灰袍，右臂布條獵獵作響。九厄劍在肩頭微顫，仿佛在等待下一刻的失控。

他的右手，正一點一點，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