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在哈比薩的認知中,想要獲得晉升,那肯定需要立功才行。
立下功績,證明自己的價值,取得祭司們的信任,這樣才能一路走高,甚至直到能夠進入圣城赫里奧波利斯,探聽到那些他們本不該知道的隱秘……
“所以我現在這是在哪?”
行走在赫里奧波利斯的街道上,哈比薩只覺得,那正午的陽光,是如此的刺眼。
督戰祭司哈托爾盧努的妻子寫的信,是上午送出去的,圣城的大祭司派出來的侍衛,是午飯之前到的——于是,就在這個連午飯都不到的時候,哈托爾盧努的妻子,便帶著他出現在了圣城之中。
“如果是昨天晚上,我們還沒認識的時候,你叫我哈托爾盧努的妻子,我不挑你理。”
看似簡樸,但卻用料極為奢華的馬車之上,哈托爾盧努的妻子轉頭看向哈比薩。
“但是現在,我們都已經那么深入地了解過彼此了,你該叫我什么?”
“塞奈特大人……”
哈比薩低下了頭。
身經百戰的他,此刻竟不敢去看那一雙眼睛。
哈特謝普蘇特塞奈特,這便是哈托爾盧努的妻子的名字,其中“哈特謝普蘇特”意為“尊貴的女性”,“塞奈特”意為“智慧者”,只聽名字就能知道,這個女人出身于一個顯赫的祭司世家。
顯赫的祭司世家,哈比薩雖然也曾經聽過相關的傳聞,但那也只是字面意義上的聽到過這幾個詞。
而眼下,他才親身體會到,所謂的顯赫,到底意味著什么。
就好像現在這樣,僅僅只是聽到了他說自己識字,順帶大概看了一下他的讀寫水平,這個名為塞奈特的女人就直接將他帶到了圣城里,準備讓他也進入祭司的行列。
只要走個手續,簽上名字,再領一身白袍,他就也是一名光榮的祭司了。
“我……”
看著手中那件象征著祭司圣潔的白袍,哈比薩怔怔無言,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知不覺間,甚至有淚水滴落在那嶄新的白袍之上。
“哭什么?這點小事至于嗎?”
名為塞奈特的女人轉頭看了過來。
“只不過是換身衣服而已,何必這么激動。”
只不過是換身衣服而已。
只不過是換身衣服……而已?
哈比薩可是還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為了這一身衣服,到底都付出了多少,買不起莎草紙就用木棍在地上練字,讀不到書就去神廟外面蹭禱言聽……可即便他日夜不停的磨練自己,終究也還是沒能成為一個光榮的祭司。
而在成為了農夫之后,這種事就更不敢想了,甚至哪怕在成為了戰士之后,哈比薩也不敢想,自己會有成為祭司的這一天——不,甚至不是他不敢想,就連智慧如力士賽特卡,在布置計劃的時候,也只是說盡力獲得功績,盡力去取得祭司們的信任。
至于成為祭司……
這種事,他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也就是這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刻卻這么輕易就實現了,他甚至沒有立下任何功勛,沒有打出任何戰績——而決定他命運的,也不是什么功勛和戰績。
僅僅只是因為面前這個名為塞奈特的女人,送了封信出去。
“怎么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塞奈特的胳膊,卻已經搭在了哈比薩的肩上。
“怎么不說話了?”
“我,我只是感動……”
深吸一口氣,哈比薩努力整理著思緒,盡量做到不被看出破綻。
“我只是有些擔心,這種事會不會讓塞奈特大人有麻煩……”
“這種事能有什么麻煩?”
塞奈特湊到哈比薩的耳邊,輕聲說著。
“你走的是戰爭特批渠道,只要會讀寫,就能去前線當隨軍祭司……當然,你如果不去的話,那就要交一大筆罰金,這個數目足夠買你幾條命了。”
說到這里,塞奈特卻開始在哈比薩耳邊吹起來氣。
“但是你的罰金,我已經幫你交過了,所以你哪也不用去,就陪在我身邊就好……怎么樣,我對你這么好,你是不是也應該表示一下?”
這么說著,塞奈特卻已經開始撫摸起哈比薩的臂膀,她從未見過如此強壯有力的筋肉,這種生死之間殺出來的,如同猛獸一般的危險和兇猛,令她前所未有的沉迷。
至于哈比薩……
哈比薩表示自己都快要瘋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那近在咫尺的誘惑,他只知道,自己眼下聽到的看到的,實在是過于震撼。
甚至比神明可以殺這件事,都要令他更為震撼。
腦海中對于世界的認知正在逐漸崩塌,過往的人生突然就變得一片混沌。
他的努力,他的奮斗,他的拼搏,他的人生,乃至于他的一切。
在這一刻,好像突然就變得毫無意義。
“我……到底在為什么而努力?”
完全沒有在意身旁的女人,哈比薩只是怔怔地盯著懷中的白袍。
“一直以來,我到底是在為了什么拼命?”
這一次就不再是身體上了,就連他的腦子,都像是被一萬頭獅子碾過去一樣。
此刻的哈比薩,大腦已經徹底停擺,他只能任由塞奈特輕車熟路的除去他身上的衣服,隨后為他換上這一身嶄新的白袍。
“這就像個樣子了。”
看著身穿白袍的哈比薩,塞奈特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要留在我身邊,那總得有個像樣的身份才行……來,走幾步,我看看合不合身。”
哈比薩下意識地邁動著步子,整個人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僵硬。
可即便這樣,他那身經百戰所鍛煉出來的挺拔身形,也完美的撐起了這件寬大的袍服,再加上那因為自身實力帶來的威勢,以及臉上隱隱殘留著的幾分困惑……這副正在思考神明與世間萬物的樣子,簡直比任何祭司,都更像祭司。
“真不錯,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比那個只知道找情人的老東西強多了。”
看著哈比薩的新造型,塞奈特呵呵地笑了起來。
“正好中午有個酒會,你跟我一起去。”
“……好。”
哈比薩只是機械性地點著頭。
此刻的哈比薩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連腦海中也是一片模糊,他此刻寧可自己連人都不是,做人實在是太累了。
哪怕做個綠皮怪物都比做人要好一點,至少在蛇神的治下,那些綠皮怪物只需要安居樂業,完全不需要思考這些……
“對了!蛇神!”
也就是這個時候,哈比薩猛地恢復了意識。
是了,蛇神,他想起來了,他身上還有著任務的,他還要繼續探查那些太陽神祭司的隱秘。
“這可是個艱巨的任務,我還要繼續潛伏下去……”
哈比薩這樣想著。
只是哈比薩沒想到的是,即便是這個任務,也遠沒有他想的那么艱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