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彪這才如夢初醒。

他一把抽出佩刀：

“上！當(dāng)然要上！殺——”

可等他們沖到戰(zhàn)場時，才發(fā)現(xiàn)早已沒了用武之地。

滿地都是殘缺不全的尸首，幸存的韃子都被補了刀，就連跪地求饒的也沒留。

鐵林堡的戰(zhàn)兵們已經(jīng)開始打掃戰(zhàn)場。

有人割腦袋記功，有人搜刮戰(zhàn)利品，還有人對著韃子的尸體吐口水。

“這、這不是做夢吧？”

龐大彪握著刀的手微微發(fā)抖。

他征戰(zhàn)半生，何曾見過這等摧枯拉朽的勝利？

林川緩步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龐大哥，多謝你們壓陣。”

他指了指谷外，“那些大車和女眷，還得勞煩你們護送回堡。”

直到這時，龐大彪才注意到，在爆炸伊始，就有輔兵悄悄繞到后方，將那些驚惶失措的女眷和大車都控制住了。

整個伏擊，從開始到結(jié)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總旗，清點完了！”

胡大勇小跑過來，興奮得聲音都在發(fā)顫：

“一百零三個韃子，一個沒跑！”

“戰(zhàn)馬呢？”

“死傷大半，剩下輕傷能用的，也就二十匹。”

“不錯！”林川點點頭：“咱們的傷亡？”

“三個輕傷。”

胡大勇咧嘴一笑，”都是皮肉擦傷。哦對，還有個倒霉蛋沖鋒時崴了腳，這會兒正坐在地上罵娘呢。”

站在一旁的龐大彪和親衛(wèi)們面面相覷。

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百戶此刻竟有些手足無措。

他身后的親衛(wèi)們更是目瞪口呆。

“林兄弟……”

龐大彪咽了口唾沫，“這等神兵利器，怎么不先讓將軍過目？要是將軍知道你有這等好東西……”

“龐大哥有所不知。”

林川指了指那些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跡。

“這石頭十顆里能鑿成三顆就不錯了。今日也是頭回實戰(zhàn)，配方還在改進。”

他頓了頓，抱拳道：

“還望龐大哥先替兄弟保密，待改進完善后，我親自獻給將軍。”

龐大彪濃眉一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你讓我咋保密？”

他指著滿地尸首，“三十多人全殲百人隊，這等戰(zhàn)功報上去，將軍能不追問？到時候軍功司的人來查，你也瞞不住啊！”

“所以啊……”

林川湊近半步，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這戰(zhàn)功是龐大哥您帶著親衛(wèi)隊立的。我鐵林堡將士，不過是從旁協(xié)助。您帶著百人隊精銳親衛(wèi)，配合我三十名戰(zhàn)兵，殺了韃子，這不是很合理嗎？”

“放屁！”龐大彪漲紅了臉，絡(luò)腮胡子都氣得翹了起來。

“我龐大彪再不要臉，也干不出搶功的事！這要是傳出去，老子還怎么在軍中立足？”

“龐大哥！”

林川勾住他的肩膀，聲音壓得更低，

“戰(zhàn)功歸你，銀子歸我。你看這五大車戰(zhàn)利品……”

他朝遠處滿載的大車努了努嘴，

“都是從張家搜刮來的好東西，在鐵林堡可放不住！我留一車，剩下的您拉回大營，那張員外也不好沖我要不是？”

“好你個小子！”

龐大彪一巴掌拍在林川背上，“你是想拉將軍當(dāng)擋箭牌？讓將軍替你扛下這風(fēng)頭？”

林川笑而不語，只是輕輕眨了眨眼。

兩人對視片刻，突然同時放聲大笑。

不遠處的戰(zhàn)兵們好奇地望過來，不知道這兩位長官在笑什么。

只有張小蔫蹲在地上，一邊割著韃子的腦袋，一邊偷偷撇嘴。

每次總旗這么笑，準(zhǔn)沒好事。

“不過……”

龐大彪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

“這事瞞不了多久。將軍不是傻子，遲早會看出端倪。”

“這事兒不瞞著將軍，瞞著軍功司就行。能瞞住軍功司，就能瞞住王戶部……”

林川說道，“等石頭雷改良好了，到時候，邊軍的戰(zhàn)力就能翻上幾番。”

龐大彪倒吸一口涼氣。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謀劃的，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遠。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他娘的，老子今天算是開眼了！”

他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就虛報戰(zhàn)功一回！”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在他們身后，戰(zhàn)場還在繼續(xù)打掃中。

有人哼著小曲，有人談?wù)撝鴦偛诺膽?zhàn)斗。

還有人已經(jīng)開始數(shù)腦袋，盤算能分到多少賞銀。

回到鐵林堡，登記完戰(zhàn)功。

龐大彪把裝滿金銀珠寶的箱子留下一半。

帶著剩下細軟和糧草，連同一百多顆韃子腦袋，回了邊軍大營。

為了幫他營造聲勢，林川派出三十名戰(zhàn)兵和五十名輔兵一路跟隨。

把他們送進大營，才一起返回鐵林堡。

至于龐大彪如何把這場仗吹得天花亂墜，林川就不關(guān)心了。

……

子夜時分。

鐵林堡校場卻亮如白晝。

數(shù)十支松明火把噼啪作響，將整個校場照得通明。

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在中央，目光全都聚焦在那幾口樟木大箱上。

箱蓋大敞著，白花花的官銀在火光映照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今日參加葫蘆谷伏擊的戰(zhàn)兵、輔兵，統(tǒng)統(tǒng)排隊領(lǐng)賞！”

胡大勇站在箱子上，銅鑼般的嗓門震得人耳膜發(fā)顫。

“戰(zhàn)兵按軍功簿上的數(shù)目，一個子兒都不會少！輔兵們……”

他頓了頓，大喊道：“每人五兩銀子！”

“五兩？！”

人群中炸開一片驚呼。

那些負責(zé)挖坑埋雷的輔兵們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原本想著能混頓飯就不錯了，哪曾想過還有銀子拿？

“都他媽傻愣著干嘛？”

胡大勇罵罵咧咧道，“不想要銀子就不用排隊！”

“要要要！”

輔兵們這才如夢初醒，烏泱泱地涌向隊伍末尾。

有人跑得太急被絆了個跟頭，也顧不上喊疼，爬起來就往人堆里鉆。

戰(zhàn)兵們的隊伍早已排成了長龍。

這些漢子們伸長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狗蛋站在隊伍最前頭，黝黑的臉上寫滿了期待。

他今天親手砍下了韃子百夫長的腦袋，不知能發(fā)幾兩銀子。

聽說一個腦袋十兩銀子，百夫長……是不是會高一些？

“狗蛋！九十兩！”

隨著胡大勇一聲喊，全場嘩然。

狗蛋腦袋“嗡”的一聲，感覺什么都聽不見了。

胡大勇的口水噴到他臉上，才緩過神來。

“咋的？高興傻啦？”

胡大勇舉了半天銀錠，也不見狗蛋來接。

狗蛋如夢初醒，顫抖著接過沉甸甸的銀錠。

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林川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總旗大恩大德，狗蛋沒齒難忘！”

這個農(nóng)家少年，此刻捧著相當(dāng)于種地二十年收入的銀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他想起娘親單薄的背影，又想起自己砍下百夫長腦袋時那股狠勁……

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狗蛋開了個頭，后面的戰(zhàn)兵和輔兵們，領(lǐng)完銀子后，竟然都給林川磕頭。

林川微笑地望著他們，心中感慨萬千。

這些銀子，不過是張家財富的九牛一毛。

但對這些農(nóng)家出身的漢子來說，卻足以改變命運。

“都聽好了！”他突然提高嗓門，“今日之功，全賴諸位奮勇殺敵。但切記——”

他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財不露白，誰敢在外頭顯擺，軍法處置！”

“遵命！”

士兵們齊聲應(yīng)和，但臉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有人已經(jīng)開始盤算，是給家里添幾畝地，還是說門親事……

夜風(fēng)漸涼，但校場上的熱乎勁兒卻久久不散。

而在十里外的邊城大營。

關(guān)于這場“大捷”的爭論，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