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飲了半口:“今日只論朋友,不談那些不痛快的!來,喝酒!”
“王爺請!”林川亦端起酒碗,與他重重一碰。
兩人同時飲盡。
耶律延抹了把嘴角的酒漬,沖耶律提揚聲道:“去!把后帳剛宰的那只雪白羊抬過去,讓林將軍的弟兄們也嘗嘗鮮!告訴他們,不用客氣,就當在自家營里!”
“是!”耶律提應聲而去。
林川見狀,回頭沖胡大勇那邊揚了揚下巴:“大勇,把那兩袋’將軍醉’拎過來!讓耶律王爺嘗嘗我們邊塞的烈酒,保管比馬奶酒夠勁!”
胡大勇應了聲“好嘞”,轉身從馬鞍后解下兩只羊皮酒袋,送了過來。
耶律延捏著袋口一聞,眉頭一皺。
酒香不像馬奶酒那邊溫吞,竟然帶著股子灼人的烈氣。
他挑眉看向林川,見對方笑得篤定,便索性倒了一碗,仰頭喝了一大口。
酒液剛入喉,就像吞了團火!
從舌尖一路燒到喉頭,再順著喉嚨滾進胃里。
耶律延沒想到酒這么烈,臉“騰”地紅了,勉強把那股沖勁壓下去。
“好酒啊!”他睜大眼睛,驚訝莫名。
沒等林川說話,他又抓起酒碗,猛灌一口。
這次連眉頭都沒皺,任憑那股烈勁直沖下去,覺得渾身的血都被燒了起來。
“耶律提!快嘗嘗!!”
耶律提早就急不可待了,聽他吩咐,趕緊倒了一碗,仰頭就干。
“慢點慢點!這酒烈得很!”
耶律延見狀趕緊伸手去攔,可指尖剛碰到他的胳膊,那碗酒已經見了底。
耶律提喉結猛地一滾,隨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整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耶律延哈哈大笑,瞪著他的表情:“怎么樣?!”
耶律提拼命壓下胸口的烈火,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好酒啊!”
耶律延笑著拍著他的肩膀:“知道厲害了吧?這酒太烈,像你這般牛飲,是要燒穿腸子的!”
林川在一旁看著,也跟著笑起來。
先前的劍拔弩張早已煙消云散。
“林將軍!”耶律延急切道,“你這酒怎么賣?!銀子不是問題!”他指了指遠處的馬群,“實不相瞞,我此番南下,就是想看看中原都有什么好東西,沒想到還沒到中原,就先遇到了這般好酒!還有你的馬,賣不賣?”
林川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耶律王爺……這是要進來做生意?”
“做生意?”耶律延一愣,和耶律提對視一眼,突然笑了起來。
“不是做生意。”他搖搖頭,“你們大乾的皇帝,要給我們送禮,這禮嘛……我們黑水部,想自己來挑,哈哈哈哈哈……”
“自己來挑?”林川怔了怔,“王爺倒是直率。”
“直率?”耶律延冷笑一聲,“在草原上,想要什么就得說出來,藏著掖著的是娘們。不像你們大乾的官,說話繞三圈,辦事拖半年,連送禮都得我們自己跑一趟,不然指不定送來些什么破爛玩意兒。”
耶律提在一旁跟著笑,附和道:“就是!去年送來的那些綢緞,在遼東根本穿不住,還不如我們的獸皮暖和。這次啊,我們得親自去庫房挑,要最好的云錦,最鋒利的寶劍,還有……”他看了眼遠處的鐵蹄馬,舔了舔嘴唇,“最好的馬!”
林川猛地灌了口酒。
酒勁此刻卻壓不住心頭的悶火。
他不是氣耶律延的直白,也不是氣黑水部的貪婪。
換作任何一個部族,面對送上門的好處,恐怕都會如此。
他氣的是皇庭的軟弱,把送禮當作家常便飯,用百姓的血汗去填補邊境窟窿。
除了窩囊和茍且,還能說什么呢?
他不過是個游擊將軍,官階還沒人家王爺的馬鞭長。
上梁都歪得快塌了,他這根小椽子,撐得住什么?
可憑什么就只能憋著?
一個念頭突然撞進腦子里……
敲竹杠!
“這樣啊……”
他假裝思忖片刻,說道,“不過這酒是我們自己釀的,耗糧厲害,真要賣……價錢怕是不低。”
耶律延擺擺手:“銀錢不是問題!我帶的砂金夠堆半座帳篷!”
他眼里還惦記著鐵蹄馬,追問,“那馬……當真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林川搖搖頭:“馬是軍中物資,自然是不能賣的……”
他話鋒一轉,故意逗他,“你們黑水部不是跟草原接壤嗎?怎不直接從狼戎人手里買?”
耶律延臉一垮,語氣沮喪:“能買到還問你?狼戎人把好馬看得比兒子還緊!”
他灌了口酒,悶聲道,“再說我們跟狼戎打了三年,現在見面就拔刀,哪還做得了生意?”
“這樣吧!”林川開口道,“王爺若是有興趣,不如去我那里瞧瞧?我那不光有酒,還有鐵器,還有墨香炭……火鍋什么的……反正好東西很多,保準有王爺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此話當真?”
耶律延眼睛亮起來,立刻拍板,“去!一定去!就沖這酒,也得去瞧瞧你們的好東西!”
“好!”林川端起酒碗與他一碰,心里那股火氣化作一絲冷笑。
皇庭樂意當冤大頭送好處,他不介意從中截下幾分。
……
入夜,胡大勇帶著戰兵們在距離百步的空地扎了營。
林川和耶律延喝了許久,才醉醺醺回到營地。
胡大勇看著林川通紅的眼睛,還是忍不住問道:“大人,真要引他們進鐵林谷?不怕引狼入室?那些鐵器作坊……”
“怕他們偷學?”林川嗤笑一聲,“你早些回去,讓弟兄們把庫房里的焦炭全封進地窖,頂上堆些柴火壓著。燒火就用最次的煙煤,嗆得人睜不開眼才好。”
胡大勇更糊涂了:“那……咱們的好刀也都藏起來吧?”
“好刀藏什么?要讓他們看!”
林川壞笑一聲:“陌刀和火器都藏起來,讓鐵匠們把新鍛的百煉戰刀都擺出來,就擱在最顯眼的木架上。但那些精細的量具和模具全都藏嚴實了,只留些風箱、鐵砧這些粗笨家伙在外頭。”
“可高爐藏不起來啊!”
“高爐不用藏,就讓他們看。爐口弄得黑黢黢的,周圍堆些廢鐵渣,看著越簡陋越好。他們就算瞧出這爐子能出鐵水,也弄不明白爐壁里那三層耐火磚是怎么燒的。”
胡大勇這才慢慢回過味來“您是說……讓他們以為,咱們是憑著鐵匠的好手藝,用這些糙家伙打出好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