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平陽關城門下,幾個守關士卒就圍了上來。
“自己人!”胡大勇大喝一聲。
士卒們擺開長槍橫在路中,眼神警惕地打量著車隊。
一個伍長急匆匆跑過來。
看到眾人身上的裝束,又看到二狗掏出來的西隴衛腰牌,臉色頓時一變,忙揮手讓弟兄們收了槍。
“原來是西隴衛的大人!”
伍長快步上前,拱手作揖,語氣里多了幾分尊敬,“剛才多有冒犯,您別見怪。快請進,小的這就讓人引路。”
胡大勇在一旁嘿嘿笑起來:“早說過咱們是自己人吧?”
士卒們沒敢接話,只是低著頭往旁邊退,給馬車讓出寬敞的通道。
進了平陽關,眼前豁然開朗。
不同于關外的蒼涼,關內竟是條熱鬧的長街。
青石板路被車輪碾出深深的轍痕,兩旁鋪子的幌子在風里招搖。
綢緞莊的五彩綾羅垂到街面,酒肆的幌子上“杏花村”三個字泛著油光,連鐵匠鋪門口都堆著半人高的鐵器,鋤頭、鐮刀、馬蹄鐵,在夕陽下閃著冷光。
“杏花村都賣到這里啦?”
二狗驚訝道,“什么時候掛上將軍醉的幌子……”
“快了。”二狗笑呵呵道。
一幫戰兵都是沒見過世面的,進了這關內,眼睛都不夠使了。
行人們摩肩接踵,挑著擔子的貨郎搖著撥浪鼓,背著褡裳的商旅討價還價,甚至還有幾個梳著雙丫髻的姑娘,手里捏著糖人,追著跑過馬車旁。空氣中混著面坊的麥香、肉鋪的脂香,還有遠處騾馬行飄來的草料味,熱鬧得讓人忘了這是座邊關要塞。
林川勒著馬慢慢走,目光掃過街邊的字號。
有家“平陽客棧”的門臉格外大,門口拴著十幾匹精壯的馬,看樣子是南來北往的商隊常落腳的地方。
“大人你看!”胡大勇指著街角,“那兒有賣驢肉火燒的,聞著真香!”
林川笑了笑,剛要說話,就見幾個穿灰衣的漢子從客棧里出來,目光在他們的馬隊上打了個轉,又不動聲色地縮了回去。
林川也不在意,掏出錢袋扔給胡大勇。
“去,買十五斤驢肉,六十個火燒。”
“好嘞!”胡大勇哈哈大笑,“大人請吃驢肉火燒!”
眾人頓時雀躍起來。
林川回過頭,迎上陸沉月探詢的目光。
“肯定有你的份呀!”他啞然失笑道。
陸沉月臉色一紅,松開了自己的小荷包。
這趟離開黑風寨,銀子什么的都留在寨子里了,她身上早就沒錢了。
還好林川說了,這趟出行,就當作雇她護衛。
一天一兩銀子。
還挺多……
眾人在街邊找了家露天攤子,隨便吃了些驢肉和火燒。
胡大勇捧著熱乎的火燒,三口兩口就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招呼弟兄們:“快吃,吃完好趕路!”
林川掰了半塊火燒,夾了塊驢肉,就著粗瓷碗里的米湯慢慢嚼著,目光卻沒閑著。鄰桌幾個行商打扮的人正低聲議論,說太州城最近查得緊,凡是帶鐵器的商隊都要開箱查驗。?
他心里記下這話,見弟兄們吃得差不多了,便揚聲道:“走了。”?
馬車重新上了路,午后的日頭漸漸偏西,把影子拉得老長。
官道兩旁的樹木越來越密。
偶爾能撞見往回趕的農人,肩上扛著鋤頭,見了他們的馬隊便往路邊躲。?
申時過半,前面的林子里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胡大勇剛要戒備,卻見是個趕腳的貨郎。
他吆喝一聲:“貨郎!太州城還有多遠?”
貨郎聽到他問話,遠遠喊了聲:“前面就是,過了林子就看著了!”?
果然,穿過層層樹影,遠處的地平線上冒出一道灰黑色的輪廓。
太州城的城墻像條蟄伏的巨蟒,蜿蜒在平原上。?
“總算到了。”
胡大勇松了口氣,勒馬跟在林川身邊,“大人,這太州城的城門樓子,怎么感覺比青州城的還高一截呢?”?
林川望著那越來越清晰的城郭,點了點頭。
心里卻困惑了起來。
這太州城……怎么跟后世對應不上了?
……
到了太州城下,才知入城的手續繁多。
城門口排著老長的隊,人群和車輛擠在一起,動彈不得。
前頭的兵卒挨個盤問,商隊要出示通關文牒,農戶得說清進城緣由,連挑著擔子的貨郎都要把筐里的東西翻出來查驗。?
“我的娘,這得排到啥時候?”
胡大勇勒著馬,看著前面密密麻麻的人頭直咂舌。
他們的馬隊夾在中間,前后都是車輪碾地的吱呀聲,混著趕車人的吆喝和兵卒的呵斥,鬧哄哄的像個集市。?
林川勒馬站在隊伍里,抬頭打量著這座城。
不愧是鎮北王的王府所在地,城也大得驚人,城墻順著地勢蜿蜒開去,一眼望不到頭;城墻也高,青灰色的磚石壘得整整齊齊,比平陽關的城墻高出近丈,上頭的垛口密密麻麻,守城的兵卒往來巡邏,甲胄在夕陽下閃著光。?
光是從一路走來的熱鬧勁兒,就知道這里遠比青州要繁華許多。
城墻根下擠滿了做小買賣的,賣茶水的、修鞋的、說書的,連耍猴的都圍了一圈人。
穿綢戴緞的富家子弟騎著高頭大馬,從旁邊的側門進了城,跟這邊排隊的平頭百姓形成了鮮明對比。?
“大人,您看那側門。”
胡大勇指著不遠處,“是不是有路子能走?”?
林川搖搖頭:“路子沒摸清前,別妄動。”
他從懷里摸出西隴衛的腰牌,“去,把腰牌遞過去。”
胡大勇領命上前,果然,守城的兵卒看見了腰牌,揚聲喊了句:“西隴衛的大人?走這邊!”?
眾人催著馬過去。二狗還不忘回頭瞥了眼后面依舊排著的長隊。
“這太州城,是比青州氣派多了。”?
林川沒應聲,只是望著城門內那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街。
街面上的幌子比平陽關還要密集。
往來的車馬川流不息,連空氣里都飄著脂粉和香料的味道。
他心里清楚,越是繁華的地方,水就越深,這趟太州城之行,怕是不會太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