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
林川正在和南宮玨核對商隊的清單,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有人翻身下馬,帶著急促的喘息聲。
“大人!”
“二狗?你怎么這么快回來?”
林川抬頭,看到門口風塵仆仆的二狗,有些意外,“發生什么事了?”
按照時間來算,二狗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來。
看他這幅模樣,定是整夜不眠不休,一路趕回來的。
難道,血狼部出了變故?
二狗抹了把臉上的汗,喘著氣道:“大人,有件事……我覺得得趕緊回來跟您說。”
“什么事?”林川放下手里的賬本,站起身。
二狗定了定神,把在血狼部王帳里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大酋長還昏迷著,聽公主說,是刀傷,好多天了,一直不見好,反反復復的。”
林川聽完,伸手拍了拍二狗的肩膀:“你這事辦得好。”
二狗眼睛亮起來:“大人,這事兒……很要緊吧?”
“當然要緊。”林川轉身,“懷瑾!”
南宮玨站起身來:“大人?”
“讓秦醫官準備一下,帶上治傷的藥,派人送她去血狼部。”
他說完又想了想,搖搖頭:“不,我親自去送。”
南宮玨愣了愣:“大人您要親自去?派一隊人馬護送秦醫官過去便是,這一路兇險……”
“我得親自去。”林川搖搖頭,“黑狼部已經掀不起風浪了了,蒼狼部遠在西邊,應該碰不上,我帶上五十人足夠。血狼部大酋長若是能好起來,對兩邊都好。”
南宮玨還想再說什么,林川擺了擺手:“就這么定了。讓秦醫官抓緊收拾,半個時辰后出發。”
……
秦硯秋蹲在藥箱前,飛快地清點著藥材。
金瘡藥塞了十瓶,油紙包好的生肌散捆成一摞,還有處理化膿傷口用的黃連、黃柏,都分門別類碼進箱子里。
“秦醫官,要拿這么多嗎?”
一旁的王鐵蛋看著她又往箱底多塞了卷干凈的麻布,忍不住問道。
“草原上草藥種類跟咱們這邊不一樣,誰知道有沒有合用的。”
秦硯秋頭也沒抬,又從架子上取下個陶罐,里面裝著五谷蟲,“這個也得帶上。”
她把陶罐塞進另一個箱子,又翻出幾包曬干的艾草和藥酒:“路上說不定遇著淋雨受寒的,這些也能派上用場。”
鐵蛋看著她把三個箱子都裝得滿滿當當,嘴角抽了抽:“咱們是去給大酋長治傷,又不是去開醫館……”
“多備總比少了強。”秦硯秋扣上最后一個箱子的鎖扣,直起身擦了擦額角的汗,“醫病救人,哪能嫌東西多?走吧。”
幾名戰兵背著沉甸甸的藥箱,跟著秦硯秋快步來到校場。
林川正在清點人數,抬眼望見秦硯秋過來,她的目光在戰馬與隊列間逡巡,腳步下意識地慢了半拍。
他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沒備馬車。”他走到她面前,“這一路得趕時辰,馬車太慢。”
秦硯秋臉色微微一紅:“我知道。”
“上來吧。”林川翻身上馬,朝她伸出手。
秦硯秋沒說話,只是將手遞了過去。
他一把握住,稍一用力,秦硯秋已輕盈地落在馬背上,坐到他身前。
秦硯秋剛坐穩,腰間便一緊。
林川反手解下自己的披風,寬大的布料順勢將她裹住,兩端在腰側松松打了個結。
這樣既不會勒得難受,又能擋去大半迎面而來的風。
“風大。”他只說了兩個字,便揚鞭輕叩馬腹。
秦硯秋低低“嗯”了一聲,臉上泛起熱意。
像上次在清平縣衙外那樣,他們又共乘一匹馬了。
只是這次不同,去血狼部的路遠,他將她護在身前。
像是抱住了她。
……
戰馬的長嘶劃破天空。
一隊黑甲騎兵沖向城門。
有眼尖的突然瞪大眼睛:“咦?將軍前面怎么還坐著個人?”
“是秦醫官……”旁邊老漢瞇起昏花老眼,“她不會騎馬……”
“哦,秦醫官啊……”對方頓時興致缺缺地縮回脖子,繼續擺弄他的扁擔。
整個鐵林谷誰不知道,秦醫官是林將軍的女人。
鐵林酒樓。
二樓靠窗的桌子旁,蕓娘正在繡帕子。
樓下飄來伙計的竊竊私語:“看見沒?秦醫官在將軍馬背上……”
“那咋了?”“噓!夫人在樓上……”
蕓娘捏著繡花針的手頓了頓,針尖在布面上扎出個小小的窟窿。
她撩開窗戶竹簾一角望去。
騎兵隊正踏著煙塵遠去,最前頭的,是相公和秦姐姐。
心里頭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刺了一下,酸溜溜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眨了眨眼睛,待騎兵隊伍離開城門,便放下竹簾,坐了回去。
手上在繡的帕子,針腳歪歪扭扭的,是前幾日秦姐姐手把手教她的花樣。
秦姐姐的手指又細又巧,穿針引線間,就能繡出一朵牡丹。
“這幾日,我給你和林將軍繡兩只鴛鴦。”秦姐姐還開她的玩笑。
后來喝了點酒,秦姐姐一時興起,還跳了支江南的曲子。
水袖翻飛,腰肢輕轉,看得蕓娘直拍手。
那會兒蕓娘就想,秦姐姐真好,又好看,又能干,又溫柔。
不像自己,除了釀酒燒菜洗衣種地,啥也不會。
此刻望著那遠去的馬影,她忽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
若是相公日后真要再娶……能不能就娶秦姐姐?
也不知道秦姐姐愿不愿意……
她輕輕抿了抿唇。
娘說過,那些地主大戶個個都是三妻四妾。
相公現在已經是將軍了,日后,肯定更得妻妾成群。
作為將軍的第一位夫人,要做好妻子的本分。
蕓娘雖然不太明白該怎么做好妻子的本分,卻也聽說過許多大戶的各房妻妾,今日爭風明日吃醋,鬧得雞飛狗跳,沒個安寧。
她可不想將來有一日,自己家里也這樣。
否則的話,相公該不開心了。
若是相公能娶了秦姐姐,總比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心思難測的強。
往后若真遇著難纏的,兩人還能搭個伴。
誰也不怕被旁人欺負了去。
這念頭剛在心里冒出芽來,蕓娘的臉“騰”地就紅透了。
要是……
要是將來倆人一起,在燈下給相公繡帕子……
或是喝了酒,一人舞水袖,一人唱曲兒……
她慌忙丟下針線,抬手按住發燙的臉頰,心里又羞又亂。
自己這是在想些什么呀,羞人!
“撲哧”一聲,她自己先笑了出來。
旁邊的伙計聽見動靜,探頭問:“夫人,啥事兒這么樂?”
“沒、沒啥。”
蕓娘放下手,臉頰還紅著,趕緊轉身往樓下走,“給客人添酒去。”
路過一盆剛開的秋菊時,她順手掐了朵最大的,別在鬢角。
銅鏡里映出自己紅撲撲的臉,她對著鏡子啐了一口:“沒羞沒臊。”
可嘴角的笑,怎么也壓不下去。
樓下的酒旗被風吹得獵獵響,蕓娘端著酒壺穿梭在桌案間,腳步輕快。
管他呢,秦姐姐是好人,相公心里有她,真要多個人,像這樣熱熱鬧鬧的,也挺好。
只是那一起跳舞的念頭,總在腦子里打轉。
害得她給客人倒酒時,差點灑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