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沖勢雖猛,腳下卻虛浮不穩(wěn),踉踉蹌蹌地直奔胡大勇的馬屁股而去。
“找死!”
胡大勇暴喝一聲,刀背“啪”地拍在那人臉上。
那人仰面栽倒,胡大勇掄起鋼刀,剛要再補一下。
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大喊一聲:“大爺饒命!”
人群后方竄出一個精瘦漢子,撲通跪在地上:
“各位大爺高抬貴手!我這兄弟餓昏了頭,冒犯虎威?!?/p>
林川瞇起眼睛。
這漢子雖然衣衫破爛,但跪姿卻透著一股江湖氣,腰間鼓鼓囊囊的,肯定也藏著家伙。
而地上躺著那個家伙,他剛才也注意到,那人沖撞的目標,是奔著胡大勇馬背上的包裹去的。
顯然是餓得想搶吃食。
“冒犯?”胡大勇冷哼一聲,“若我不攔他,是不是就得手了?”
漢子抱拳道:“各位大爺,我這弟兄瞎了眼,還請大爺饒一命。兄弟姓劉,承蒙道上諸位賞臉,稱兄弟一聲劉三刀。今日大爺若能饒了我這弟兄,劉某愿替我弟兄斷一指謝罪……”
說著,竟真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刀。
“劉三刀?”陸沉月突然開口問道,“白龍寨的劉大錘,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大哥!”劉三刀驚訝道,“這位……女俠,您認得我大哥?”
陸沉月緩緩掀起黑紗斗笠,露出面容。
劉三刀看清她的臉龐,“啊呀”一聲,趕緊磕頭:“姑奶奶!怎么是您……”
鐵林谷眾人聞言,詫異地齊齊轉頭,望向陸沉月。
陸沉月嘴角抽搐幾下,問道:“你認得我?”
劉三刀點點頭:“認得?。」媚棠?,去年我大哥帶著聘禮上黑風寨提親,挨了您一頓胖揍,是我?guī)巳ソo抬回來的……”
陸沉月冷笑一聲。
這事兒她是當事人,當然知道。
聽說那劉大錘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個月,也不知道留沒留后遺癥。
“你大哥……傷好了?”
劉三刀頓時紅了眼眶:“姑奶奶,我大哥……他沒了?!?/p>
“他死了?!”陸沉月一愣,“怎么死的?!”
“大哥他……”劉三刀擦了一把眼淚,“程家溝的程虎勾結韃子,要吞并西梁山各寨。大哥不肯……中了那狗賊的透骨箭!”
“什么時候的事?”陸沉月問道。
“就、就上個月十五?!眲⑷赌税涯槪鞍堈邆€弟兄,現(xiàn)在……就剩二十來個了。”
“二十來個?”林川突然開口問道:“你們現(xiàn)在靠什么過活?”
劉三刀羞愧地低下頭,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我劉三刀對不起祖宗!跟兄弟們下山后,沒地方可去,一開始偶爾……偶爾劫個道……”見陸沉月眼神轉冷,他急忙補充:“可我們從不動窮苦人!專搶那些投靠韃子的狗大戶!”
“哦?”林川來了興趣,“比如?”
“比如程家溝的糧隊!”劉三刀眼中燃起火光,“那程虎投了韃子后,每月初五都往北運糧。我們劫了兩次他的道!后來他增派人手,我們打不過,兄弟們一商議,決定往南走……”
陸沉月目光冷下來:“你剛才說,程家溝……要吞并西梁山各寨??”
“是!程虎跟裘鶴堂串通一氣,裘鶴堂那狗賊現(xiàn)在當了韃子的千戶,專管收編各寨……”
“裘鶴堂?虎狼寨的大當家?他也投了韃子?”
“千真萬確!”劉三刀點點頭。
陸沉月皺起眉頭:“黑風寨呢?”
“黑風寨沒事兒……那裘鶴堂不敢動!說是……說是忌憚姑奶奶的劍法……”
話音未落,那個被刀背拍暈的漢子突然呻吟著醒來。
見劉三刀跪在地上,竟掙扎著爬過來:“三哥,別求他們……”
“閉嘴!”劉三刀反手就是一巴掌,“也不看看你招惹的是誰……”
那漢子抬起頭,目光掃過馬背上的眾人,落在陸沉月臉上。
“黑……黑……黑旋……”
“啪!”劉三刀又是一巴掌過去,阻止了他繼續(xù)說出那個“風”字。
他哭喪著臉沖陸沉月又嗑起頭來:“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別跟這孫子一般見識……”
陸沉月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個被抽了兩巴掌的漢子懷中掉出半塊餅子,已經(jīng)發(fā)霉了。
林川也注意到了那塊餅子,開口問道:“多久沒吃飯了?”
“回大爺?shù)脑挕?/p>
“叫將軍!”胡大勇低聲道。
“將……將軍?”劉三刀一愣,趕緊磕頭,“回將軍的話,三天沒吃飯!”
林川環(huán)視四周。
一個個衣衫襤褸,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精神氣了。
“大勇,送他們一袋干糧。”他吩咐一聲。
陸沉月一怔,看向林川。
晨光中,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林川想起昨夜教她認北極星時,她眼中也是這般閃爍的光。
聽到他的話,胡大勇愣了一下,氣呼呼地從身后摘下一個裝滿了餅子的口袋,扔了過去。
劉三刀一把抱住,還沒說話,四周已經(jīng)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二十多個衣衫襤褸的漢子陸續(xù)現(xiàn)身。
有人拄著木棍,有人拖著傷腿,最年輕的不過十五六歲,腰間別著把豁口的柴刀。
“謝將軍!”劉三刀強忍著淚水,打開口袋,掏出餅子扔給大家。
餅子被慌亂的手接住,又立即被撕成碎片。有人直接連泥帶土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喝點水?!焙笥虏磺椴辉傅厝映鏊?。
劉三刀沒吃餅子,而是盯著眼前的騎兵半晌,突然“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這位將軍,給條活路吧!我們愿意當馬前卒!”
“會挖石炭嗎?”林川突然問道。
劉三刀愣?。骸笆??會挖呀!”
林川點點頭,從馬背上跳下來,蹲到他面前,在地上畫了幾條線。
“聽著?!绷执ǖ吐曊f道,“我要開一條兩百里的商路,從黑風寨到青州的鐵林谷,你們負責護送煤車,每月三十兩銀子,食宿另算,愿不愿意干?”
劉三刀渾身一震。
三十兩銀子,食宿另算?
天下還有這等好事?
“怎么,不信?”林川注意到他困惑的目光,無奈地笑了笑,回頭沖陸沉月喊道,“來,姑奶奶,你給我做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