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石炭?”
聽到林川的描述,陸沉月眼睛一亮。
“我們寨子后山就有,黑黢黢的石頭,燒起來特別旺。”
林川聞言一怔,隨即眼中閃過驚喜:“對!就是石炭!你們用它做什么?”
“冬天取暖唄。”陸沉月撇了撇嘴,“那東西煙大得很,熏得人直咳嗽,不如燒柴火好聞……不過確實經燒。”
夜風卷著陸沉月散落的發絲,她隨手一捋,別到耳后。
“二大爺還說,早年有游方道士用這黑石頭煉過丹,結果把丹爐都給炸了……”
說到這里,她噗嗤一笑。
林川聽得心頭一熱。
這恰恰印證了他的猜測,西梁山確實蘊藏著煤礦,而且當地人已經有過初步的利用經驗。
林川心里快速算了筆賬。
從西梁山到鐵林谷大概兩百里路,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若是用尋常的騾馬車隊運輸,一輛大車最多能拉八百斤煤。按普通商隊的規模,一次十輛大車就是八千斤。
八千斤煤,足夠鐵林堡的煉鐵爐日夜不停地燒上大半個月。
比起燒木炭,煤的火力要猛烈數倍不止,爐溫也能提高近千度。
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陸姑娘,我帶一隊人馬,隨你一同回山!”
“啊?”陸沉月猛地轉過頭,又驚又喜,“真的?”
林川點點頭:“我要包下你們后山石炭所有的產量!以后,你們山寨不用為銀錢發愁了!”
陸沉月怔住了。
夜風拂過她的面頰,吹散了眼角突然涌起的濕意。
她慌忙別過臉去,指尖悄悄抹過眼角。
還好,他正沉浸在興奮中,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林川確實無暇他顧。
他已經在心里盤算著要帶多少工匠、多少車馬,甚至開始規劃運輸路線。
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他血液都沸騰起來。
……
第二日,寅時剛過,鐵林堡內已是一片忙碌。
林川正在校場清點隨行人馬,忽見親兵快步奔來:“大人,隆昌號陳掌柜在谷外求見。”
“這么早?”林川眉頭一揚,“帶他過來。”
不多時,便見陳掌柜小跑著過來,遠遠就撩起衣擺要跪。
林川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托住他的手臂:“陳掌柜這是做什么?”
“恭喜大人高升游擊將軍啊!”
陳掌柜順勢起身,臉上堆滿笑容,從袖中掏出一份禮單,“小的一點心意,還望大人笑納。”
林川接過禮單,不由得失笑:“陳掌柜的消息倒是靈通。怎么,最近生意可還順當?”
“托大人的福!”陳掌柜搓著手,眼中全是笑意,“只是這將軍醉實在供不應求,好些個豪商一訂就是十壇二十壇,小的實在是拿不出來啊……”
“這事好說。”林川拍拍他的肩膀,“回頭我讓酒坊再起幾個窖,產量翻幾倍便是。”
陳掌柜聞言大喜,卻又壓低聲音道:“大人,小的還聽到個消息……”
“什么消息?”
“朝廷要給女真上繳歲幣了。”
林川眼神一凝:“歲幣?”
“正是。”陳掌柜聲音更低了,“聽說要采購大批絲絹、茶葉,還有……烈酒。”
“這種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知府前日宴請幾個大商,話里話外都在打探青州杏花村的產量。”
晨風吹過校場,卷起細小的沙塵。
林川不動聲色地撣了撣衣袖:“陳掌柜的意思是……”
“小的哪敢有什么意思!”
陳掌柜連連擺手,“只是想著大人若能將將軍醉列入貢品,那價錢……至少翻三番。”
林川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陳掌柜有心了。”
他轉頭望向正在整裝的隊伍。
“此事容后再議,今日我還要出趟門……陳掌柜多探些消息。”
“大人放心,小的這就去打聽詳細章程!”陳掌柜識趣地拱手告退。
朝陽完全躍出地平線時,林川已策馬出了堡門。
他回頭望了望鐵林谷酒坊的方向,不由得笑了起來。
拿不拿下貢酒資格,并不重要。
參加貢酒競爭,才是真正的妙棋。
一旦將軍醉入了那些朝堂大員的眼,京城那些揮金如土的權貴們,還不得爭相搶購?
要知道,一壇能在宮中露臉的烈酒,在京城權貴圈子里,轉手就能賣出十倍高價。
林川輕夾馬腹,隊伍繼續向前。
他仿佛已經看到,無數銀錢正沿著這條山路,源源不斷地流向鐵林谷的庫房。
到那時,什么重弩鐵甲,什么騎兵戰馬,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大人笑什么?”身旁的胡大勇好奇地問。
“笑這世道。”林川一抖韁繩,“有人花錢買平安,我們偏要拿酒換刀兵!”
“拿酒換刀兵?”胡大勇愣了愣。
大人這是……又想拿誰開刀嗎?
他來不及多想,縱馬跟上。
這次前往西梁山,林川只帶了二十余輕騎。
人馬精干,輕裝簡從,順利的話,四五日便能往返。
他之所以要親自走這一趟,自有深遠的考量。
其一,煤礦開采絕非易事,需實地勘察礦脈走向、估算儲量,更要評估開采難度:是露天礦還是深井礦?礦層厚度如何?附近有無水源?
這些關鍵信息,非得親眼所見不可。
其二,便是要親自踏勘這條兩百里的商路。如今北境戰事頻仍,沿途要經過三處韃子游騎經常出沒的險地,兩處易遭山匪劫掠的峽谷。每處險要,都得預先規劃好應對之策。
何處該疾行,何處需繞道,何處可設中轉驛站,都得他親自拿主意。
沿途雖險,可若能打通這條商路,不僅煤炭能源源不斷運來,更能在鐵林谷與黑風寨之間,建立起一條穩固的戰略通道。
戰馬飛馳,蹄聲如雷。
陸沉月輕夾馬腹,棗紅馬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這匹原本是鐵林堡最溫順的母馬,自從被她一個過肩摔制服后,竟似通了人性,脾氣日漸驕縱起來。
晨光下,棗紅馬鬃毛飛揚,時不時還要扭頭去咬身旁并行的戰馬。
有次因為喂料的輔兵晚給了它一刻,竟追著人咬了半個校場。
此刻跑在路上,更是撒歡得厲害。
時而昂首嘶鳴,時而故意偏離路線,非要與其他馬匹爭個先后。
“這畜生……”林川在后面看得分明,忍不住搖頭。
那棗紅馬每跑一段就要尥個蹶子,活像個占山為王的混世魔王。
偏生陸沉月如今騎術了得,任它如何折騰,都能穩穩控住韁繩,偶爾還會俯身在馬耳邊低語幾句,那馬便像聽懂人話似的,跑得更歡實了。
胡大勇看得目瞪口呆:“大人,這馬成精了吧?”
“馬隨主性。”林川輕笑一聲,揚鞭追了上去。
風中傳來棗紅馬得意的響鼻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