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高勝在桌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怎么，喊你回來吃頓飯就那么難？”

裴霧聞言轉(zhuǎn)身就要走。

張雯秀趕忙將人攔住，“好了好了，你們父子兩個這是做什么？好好的一頓家宴。”

“就是。”裴鳴在一旁哼哼。

裴霧眼眸暗沉，感覺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在脖頸上絞緊，這是他來這個家慣有的體驗，像是一株被吸干了養(yǎng)分的植物，只有離開這方天地，才能活。

張雯秀手下的觸感骨感有力，她不止一次意識到，那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已經(jīng)長開了。

知道裴霧不愿意留下來，再者，她也不想面對裴霧，這么一大家子，什么都要她操持，若是再被“愧疚”吞噬，那真是沒有一點活路了。

“你弟弟明年復(fù)讀……”張雯秀開口：“缺錢。”

“缺多少？”

“因為是私立高中，我們找了好多關(guān)系，人家說名額不多，當(dāng)然，還是看在小鳴是Alpha的份上，要十萬。”

裴霧：“你們差幾萬？”

張雯秀低下頭：“我們手里，哪兒還有錢？”

裴霧問道：“那你記不記得，這些年我給了你多少錢？”

張雯秀眼底閃過慌亂：“我是你媽，跟我也要算這么清楚的嗎？”

“要算。”裴霧說：“你們給我治病花了多少，我又給了你們多少，都要算清楚。”

“算算算，你這個白眼狼，你算的清楚嗎？！”裴高勝一下站起身，桌子拍的“砰砰”響，“真的那么想跟我們劃清界限，好啊，你再一次性給我跟你媽二百萬，我馬上簽親子斷絕書，你看行不？”

裴霧終于被氣笑了，他側(cè)身看向裴高勝，是一個非常陰翳森冷的角度，“這個錢是你張口就能來的嗎？再者目前法律不承認(rèn)親子斷絕書，我高二那年你將賬單甩我臉上，說的是十三萬，這些年你們陸陸續(xù)續(xù)從我手里拿走了接近四十萬，你們沒有賬單，但一分一厘，我有。”

裴高勝被裴霧看得毛毛的，一時間氣得臉上塌肉抽.搐，卻不敢回什么，倒是一旁的裴鳴一跳三尺高：“你裝什么逼？！這個家離了你就不行了？裴霧你別總是瞧不起人！”

“你有什么值得我瞧得起的？一個廢物Alpha的資質(zhì)嗎？”裴霧冷聲，“真這么硬氣，怎么每回父母為了你跟我要的錢，你都心安理得收下了。”

聞言，裴鳴臉色更加嫉恨，索性也不裝了：“裴霧，爹媽給了你命，你就得認(rèn)命。”

“就是。”裴高勝接了句：“敢不孝敬我們，我們就去你公司鬧。”

“去吧。”裴霧淡淡：“公司有外派B國的名額，你們敢鬧一次，我馬上出國，再也不回來。”

“小霧！小霧你不能這樣啊！”張雯秀死死抓住裴霧的胳膊。

裴霧用力掙脫開，“裴鳴當(dāng)了這么久的混蛋都沒付出代價，那我也不介意當(dāng)一當(dāng)，你們要將我當(dāng)成血包，不可能，這十萬你們自己想辦法，我以后只會負(fù)擔(dān)小珍的上學(xué)費用，這個家的每一個人，一旦成年，就別想從我手里榨錢，想要贍養(yǎng)費，那就按照法律規(guī)定來。”

張雯秀愣愣看著裴霧，只覺得十分陌生，“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我很好。”裴霧說：“有問題的是你們。”

在這個沉悶，市井的家中，裴霧摒棄一切雜念，努力朝上生長，他終于走了出去，就不會再因為所謂的“親情”的回頭。

再者他的媽媽啊……

裴霧沒有理會身后的謾罵，奪門而出。

從單元門出來的時候，裴珍小跑追了上來：“大哥！”

裴霧轉(zhuǎn)身回頭。

裴珍捧著一件舊衣服，對裴霧來說可能有點小，她往前遞了遞，“外面冷，你披在身上。”

裴霧感覺凍硬的心腸被熱氣一蒸騰，眼眶微微發(fā)疼。

“大哥，他們有錢的。”裴珍小聲說：“爸的賠償款下來了，媽打算換個大房子，你真的，別回來了。”

裴霧的手掌落在她頭頂。

“哥，你身上好冷。”

裴霧啞聲：“缺什么就給我打電話。”

裴珍搖頭：“哥，我什么都不缺，你照顧好自己，行嗎？”

裴鳴不是個好哥哥，因為是家中唯一一個Alpha，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享受所有資源，甚至還要搶，裴珍記憶中沒少被他弄哭，爸媽都不管，大哥那時候說不上話，便背起裴珍，順著老街一路往下走，身上如果有個兩毛三毛，就給她買糖吃。

裴珍是真心疼裴霧。

“好。”裴霧說：“我記住了。”

車子啟動，裴珍目送尾燈消失在街角。

等裴珍回到家，張雯秀兩步上前：“你哥真走了？”

“走了。”

“你也是，攔一攔啊！”

裴鳴趴在窗戶口，“媽，那是哥的新車嗎？還不錯哎。”

裴珍沒忍住；“你就是見不得大哥過得好，你什么都要他的！”

裴鳴回過頭來，笑得非常惡心人：“那沒法，這個家的所有，以后都是我的。”

裴珍氣得回了房間。

這邊，裴霧開著車漫無目的，過了三個紅綠燈，他才覺出冷，打開了空調(diào)。

外面的霓虹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分明的陰影，而陰影中的眸子，平和又倦怠，說去B國是嚇唬他們的，但出口的那一刻，裴霧真的動了心。

裴霧將車停在公園路邊， 從手套箱里摸出一包煙，煙霧融入夜色，猩紅在唇間明滅，他被某種糟糕的情緒吞噬，正按照習(xí)慣，想辦法抽離出來。

手機震動，裴霧看都沒看就接了，“喂？”

那邊安靜幾秒，響起路席聞的聲音：“丟錢了？”

裴霧是個財迷，很早前就發(fā)現(xiàn)了。

“路總。”裴霧下意識坐起身，一瞬間，從身到心，都被一股清冽的氣息洗滌了一遍。

是啊，跟著路席聞這樣的老板，哪里還有傷春悲秋的時候。

周身寒意退去，裴霧隨之打了個顫兒，他不知道自己唇邊帶上了笑，眼神也柔和下來，問道：“路總有什么事吩咐？”

路席聞：“有空的話來我這一趟。”

他語氣冷硬，換別人聽不出什么，但裴霧很快了然，“好的，大概四十分鐘。”

路席聞催促：“嗯，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