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是被一陣急促的胎動驚醒的。

凌晨三點，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斜斜地落在床單上，她蜷著身子靠在床頭，手輕輕覆在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魚，時不時頂一下她的掌心，帶著鮮活又執(zhí)拗的力量。

客廳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緊接著是玻璃杯落地的脆響。夏晴心頭一緊，披了件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就見沈亦舟蹲在地上，正笨拙地?fù)熘Ａ槠?，腳邊還散落著幾張育兒手冊。

“怎么了？”她走過去按住他的手，借著月光看清他眼底的紅血絲——這人又沒睡。

沈亦舟抬頭時撞進(jìn)她的目光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想給你倒杯水，沒拿穩(wěn)?！彼讣庹粗?xì)小的玻璃碴，滲出血珠也沒察覺，“剛看手冊說孕晚期要左側(cè)臥，你昨晚翻身好幾次，是不是不舒服？”

夏晴鼻子一酸。自從沈亦舟發(fā)現(xiàn)公文包里的驗孕棒，這個一向沉穩(wěn)的男人就變得格外緊張。他會把睡前故事錄成音頻存在手機(jī)里，說要讓寶寶提前熟悉爸爸的聲音；會對著育兒視頻練習(xí)換尿布，結(jié)果把玩偶的胳膊拽掉了半只；甚至在開重要會議時，手機(jī)屏幕都亮著孕婦飲食禁忌表。

“我沒事，”她抽了張紙巾擦去他指尖的血，“倒是你，項目剛結(jié)束就該好好休息?！?/p>

沈亦舟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睡不著。一想到寶寶下個月就要出來，就覺得好多事沒準(zhǔn)備好?！彼曇舭l(fā)啞，“奶粉選了三個牌子還拿不定主意，嬰兒床的螺絲我總擔(dān)心沒擰緊，還有你生產(chǎn)的時候……”

“沈亦舟?！毕那绱驍嗨?，“我們第一次約會時，你記錯餐廳地址，帶著我在雨里走了四十分鐘?！?/p>

他愣了愣，隨即笑了：“那時候你說我笨，卻把傘往我這邊偏了大半?！?/p>

“所以啊，”她指尖劃過他眼下的烏青，“我們本來就是在磕磕絆絆里往前走的。寶寶來了，不過是多了個小跟班，一起學(xué)而已?！?/p>

正說著，玄關(guān)處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這個時間點會是誰？沈亦舟瞬間警覺起來，起身擋在夏晴身前，透過貓眼一看卻松了口氣，拉開門時語氣帶著驚訝：“樂樂？你怎么來了？”

門口站著的沈樂背著雙肩包，校服領(lǐng)口還別著學(xué)生會的徽章，鼻尖凍得通紅：“哥，我查寢完順道過來的。”她眼睛一亮，像只小松鼠鉆進(jìn)屋里，“嫂子！我?guī)Я送馄抛龅募t棗糕，補(bǔ)氣血的！”

沈樂是沈亦舟的妹妹，正在本市讀高中，每周都會來蹭兩頓飯。小姑娘放下書包就直奔廚房，熟練地把紅棗糕放進(jìn)蒸鍋，出來時手里多了個筆記本：“哥，這是我整理的清單，從產(chǎn)婦衛(wèi)生巾到嬰兒洗衣液，都是同學(xué)媽媽推薦的，保證靠譜！”

沈亦舟接過本子，密密麻麻的字跡旁邊還畫著可愛的小圖標(biāo)，某行“防溢乳墊要選透氣款”旁邊，甚至標(biāo)了三個感嘆號。

“你這孩子，功課那么忙還瞎操心?！彼焐相凉郑旖菂s忍不住上揚。

“這怎么是瞎操心？”沈樂不服氣地梗著脖子，“我可是要當(dāng)姑姑的人！對了嫂子，我攢了半年零花錢，給寶寶買了個銀鎖，你看好看嗎？”她從書包里掏出個紅布包，打開時銀鎖在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

夏晴摸著冰涼的鎖身，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原來那些她沒說出口的焦慮，早就被身邊的人悄悄接住了。

蒸鍋冒出白茫茫的熱氣，紅棗的甜香漫了滿室。沈樂搶著洗碗，沈亦舟則扶著夏晴回房，路過客廳時，她看見妹妹正踮著腳，往嬰兒床的欄桿上掛自己織的小襪子，粉藍(lán)兩色的毛線歪歪扭扭，卻透著說不出的暖。

“你看，”夏晴輕聲說，“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準(zhǔn)備。”

沈亦舟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嗯?！彼曇衾飵еσ?，“剛剛樂樂還說，等寶寶滿月，她要表演彈鋼琴?！?/p>

“她鋼琴不是總不及格嗎？”

“所以啊，”他收緊手臂，“我們都在努力變成更好的大人。”

窗外的月光漸漸淡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夏晴躺在床上，聽著身旁沈亦舟均勻的呼吸聲，小腹里的小家伙也安靜下來，像是在和她一起等待黎明。

她知道未來不會一帆風(fēng)順。也許會有換不完的尿布和熬不完的夜，會有為奶粉錢爭執(zhí)的瞬間，會在某個疲憊的午后突然懷念二人世界的自由。

但此刻，隔壁房間傳來沈樂輕輕的哼歌聲，身邊的人正蹙著眉說夢話，大概還在念叨嬰兒床的螺絲。這些瑣碎又溫?zé)岬乃查g，像一層層棉絮，把所有的不安都裹得軟軟的。

新生命帶來的挑戰(zhàn)或許永遠(yuǎn)不會消失，但愛和期待，會讓他們有勇氣接住每一個明天。

晨光爬上窗臺時，夏晴摸出手機(jī)，給沈亦舟的備忘錄添了一行字：“今日任務(wù)：和沈先生、沈小姐一起，給小寶貝起個好聽的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