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退,天明,烏云散。
滸牢關(guān)沉浸在哽咽和嗚咽之中。
“虎”字軍旗矗立城頭。
在那一道軍旗下,還站立著一道年輕身影,朝東而望。
陳安。
這名剛?cè)胄形楸銔渎额^角的年輕將領(lǐng)。
是他賦予了這座年老城關(guān)一次新的希望。
方平緩緩來到陳安身邊,那雙老眼之中包含淚花。
本以為方平是來感謝自己的,剛準(zhǔn)備開口的陳安卻聽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話。
“陳營長,少年英才,甚至竟然有幾分當(dāng)年大帥風(fēng)采!”
陳安愕然回頭,表情之中還帶有幾分震驚和不安。
“方關(guān)長,您說笑了。”
方平目光微挑,猶豫片刻后娓娓道來:
“我十二歲從軍,那一年我投身于范大帥麾下成為一小卒。”
“后來南征北戰(zhàn),大小十幾仗,這雙老眼是不會看錯的。”
方平忽然嘴角停頓,目光也有些古怪起來,欲言又止半晌后,話到嘴邊還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去看看你兄弟吧...”方平輕聲道:“那個叫做吳二狗的好像受了刺激了。”
陳安轉(zhuǎn)身離開,卻在下樓之際,聽到了方平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大恩不言謝。”
“袍澤之情,無需多言。”
男人之間感激的話語似乎不用多說...
陳安在虎字營所有人的矚目下,一步一步來到了葬尸坑。
吳二狗跪到坑邊一言不發(fā),張小敬等人分列而站。
看到陳安來后,吳二狗愣愣說道:“一百二十人,死了三十七個。”
陳安抬頭看去,吳二狗緊緊摟住一具尸體。
“我和李大貓昨天還在摟肩頭互相笑罵呢,今天這小子胸口前面就破了個黑窟窿,凝固的血痂在粗布衣裳上硬得像鐵。”
“入殮吧。”陳安輕聲道。
鄔呆子更是把最后一面軍旗插進(jìn)一旁的夯土里,猩紅的旗面在暮色里獵獵作響,像塊浸透了血的破布。
吳二狗猛地回頭,眼里的血絲爬滿了眼白。
“我們不能帶他們回家嗎?”
他的聲音劈了叉,像被馬蹄踩斷的弓弦。
陳安彎腰撿起半塊斷裂的箭鏃,銅綠在刃口閃著冷光。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
他抬手抹去吳二狗臉上的血跡。
“他們的名字將會做成吊牌,同我們一起回家。”
如今滸牢關(guān)危機(jī)已解,九黎部退入關(guān)外。
陳安也并不打算久留,入殮完后,便同方平告辭。
只不過在眾人行至關(guān)隘口處。
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熟悉的馬嘶。
陳安抬頭望去,只見三百匹戰(zhàn)馬正被牽著穿過吊橋,油亮的鬃毛在殘陽下泛著金芒,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響震得地動山搖。
“這是?”陳安輕聲詢問道。
“這是從戰(zhàn)場上撿回來的,權(quán)當(dāng)作是謝禮。”
方平輕輕摩挲著戰(zhàn)馬鬃毛:“我看你手下的將士雖然勇猛,可是機(jī)動力卻不強(qiáng),滸牢關(guān)是守土之責(zé),這些戰(zhàn)馬輕而易舉的也用不上,不如你們帶回去。”
話雖輕,可陳安卻知道其中的分量。
要知道,私藏三幅鎧甲便是死罪,而偷養(yǎng)一匹戰(zhàn)馬則是滿門抄斬。
孰輕孰重,一眼便知。
其實(shí)昨天鏖戰(zhàn),當(dāng)賀哲等人快速撤退之時,陳安就知道了騎兵的重要性。
“戰(zhàn)馬可是稀罕物,若是換取軍功,恐怕也能助你離開這里,給我,你不心疼?”
面對陳安的疑惑,方平微微一笑,直接將馬鞭塞入到了陳安手中。
“去吧!有時間我去找你喝酒。”
陳安看著那些膘肥體壯的戰(zhàn)馬,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大助力。
“知道了,張小敬,蕭歸,你們兩人走大路,先把這些戰(zhàn)馬帶回去,其余人和我走小路。”
行至半路,日頭西斜,陳安等人也終于來到了一處集市。
在路邊一處破敗的茶攤停下歇腳。
此時,路邊卻傳來陣陣微弱的呻吟聲。
陳安循聲望去,只見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蜷縮在角落里,面黃肌瘦,眼神空洞。
其中一對爺孫尤為凄慘,老人緊緊摟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孩子。
因?yàn)槿彼偈常⑼淖齑礁闪眩樕珣K白。
老人渾濁的眼中滿是絕望與悲戚。
孩子嘴里喃喃著:“餓……餓……”
陳安心頭一緊,二話不說,吩咐吳二狗將隨身帶的干糧和水取來,分發(fā)給這些流民。
流民們見狀,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紛紛跪地磕頭。
一些老人更是在口中不停地喊著“神仙救命”。
陳安看著這些流民,心中五味雜陳。
忽然一個念頭突然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二狗,你說咱們雖然算不上兵強(qiáng)馬壯,但是好歹有了一些群眾基礎(chǔ)。”
“這一路上流民眾多,若是開幾個酒樓,既能幫助這些可憐人,又能賺錢,豈不是一舉兩得?”
剛一聽到這話,吳二狗眼睛一亮,主動站出來:
“好主意,我愿去操持此事!”
“相較于接下來的打打殺殺,若是能做些安穩(wěn)營生,再好不過。”
陳安看著吳二狗眼中的期待,想起他這些日子在戰(zhàn)場上的疲憊,欣然點(diǎn)頭。
“可是咱們要怎么運(yùn)營呢?”
“要知道在這荒野大漠,任何食材那都是很貴的。”
“是啊,這些流民身上都窮得叮當(dāng)作響了,什么也吃不起啊。”
聽到下屬支支吾吾的話,陳安從嘿嘿一笑:
“還記得不久之前咱們看到的街邊那些牛羊雜嘛?”
“嗨,那玩意有啥用!”
“你們等著看吧!”
當(dāng)晚,陳安將吳二狗叫到跟前,詳細(xì)地向他講述起牛雜火鍋和燒酒的制作方法。
“牛羊雜洗凈切塊,配上八角、桂皮、香葉等香料燉煮,湯底一定要多整幾遍。”
陳安一邊說,一邊比畫著:
“燒酒則需選好糧食,蒸煮、發(fā)酵、蒸餾,每一步都馬虎不得。”
吳二狗聽得認(rèn)真,一一記下。
吃著牛羊雜鍋,喝著蒸餾米酒。
吳二狗稱贊不已:“陳安,你還真別說,這東西味道還真不太一樣!”
“我吳二狗走南闖北這么多年,還真是第一次吃到這么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