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墨陽頂著黑眼眶,望了一眼接待使者的園舍,咧嘴笑了笑。
緊了緊領子,他大步走進了一家漢人開設的酒館。
吳墨陽不喜歡喝草原的酒,水兌的多,還加奶。
這么一搞,就失去了酒水原本的味道。
為了裝的更像一點,他還是花錢買了一杯酒,找了一個角落位置,吳墨陽準備獨酌這一杯酒。
喝了一小口酒,人就有了心事。
吳墨陽覺得,如果土默特部真的火起,那自己這次回去鐵定的世襲百戶。
踮踮腳說不定可以成為代千戶。
一想到自己成了代千戶,在衙署里自己的老爹向自己行禮......
吳墨陽瞬間覺得人生就滿足了。
一無是處的兒子成了老子的上官。
就算蒙蔭掛靠,也不能達到這種地步吧!
掌柜的見吳墨陽獨自飲酒,在那里嘿嘿的傻笑,見他又是一個漢人,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借著抹桌子的機會走到吳墨陽跟前。
“客人喝完酒就走吧!”
“才開門就趕客?”
掌柜的無奈的笑了笑,壓低嗓門道:
“昨日夜里大王派人堵住了兀慎臺吉的府邸,兀慎臺吉底下的部族不愿意了,聽說……”
“啥?”
“聽說兀慎臺吉要擁立素囊臺吉為大汗呢?”
“這你都知道?”
掌柜的見四下無人,索性往吳墨陽身邊靠近了一步,用更低的嗓門道:
“這有啥啊,現在市面上的流言都說素囊臺吉才是明主呢?
我見你眼生,不像是這里的人,做生意的吧!”
吳墨陽順著掌柜的話點了點頭:“嗯,做生意的!”
“嗯,快走吧,保命要緊啊!”
吳墨陽很聽勸,端著沒喝完的酒,轉身就從酒館離去。
望著吳墨陽離去,酒館掌柜喃喃道:
“劉州大人,小的又趕走了一個人,您老行行好,可別回到關內拿我的孩兒撒氣啊,我出來掙錢還不是為了孩子啊……”
等吳墨陽的身影徹底的看不見了,掌柜的直起了腰,怒道:
“劉州,我艸你八輩祖宗,你生孩子一定沒屁眼!”
……
吳墨陽剛走,兀慎臺吉的府邸就打了起來。
兀慎臺吉的知道自己必須離開歸化城,必須回到自己的部族里,自己待在這里,就是卜石兔圈養的小馬駒。
馬兒是要回到草原的,這樣才能健康的長大。
“首領,下令吧!”
“動手!”
兀慎臺吉的部眾撞開大門。
不等門外的狼騎反應過來舉著刀子就沖了過去,瞬間被砍成了爛泥。
這群人剛沖出,遠處埋伏的狼騎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箭矢如成群的蝗蟲般射來,直接把這一伙人射成了篩子。
兀慎臺吉望著死去的部眾目眥欲裂:
“卜石兔你是真的狠毒,你沒有一個可汗的雄心,長生天啊,你看看吧,看看這個無道的可汗!”
大門被關上,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廝殺開始,那就注定沒有了回頭路。
做猶豫不決的大事時最難的是開頭。
只要有人打了樣,后面的就順理成章了。
卜石兔心里很清楚,如果動手,自己一定要在這歸化城解決兀慎臺吉。
代價最小,影響最小。
但自己身為可汗不能先出手。
所以,圈禁兀慎臺吉,逼他自己出手,坐實他反叛的罪名。
然后以平叛的名義來殺掉他,最后安撫,分化他的部眾。
卜石兔覺得余令罵呂張的那句話雖然不雅,但很貼切。
“當了婊子,還要立貞節牌坊!”
兀慎臺吉拿著盾牌,爬上的屋頂,對著城西的方向突然大聲的怒吼了起來。
雖然這里離素囊臺吉的府邸有點遠。
但兀慎臺吉堅信一定可以聽得到。
“素囊臺吉你我歃血為盟,長生天聽到你我的禱告,你在等什么,今日我若雖死在城里,下一次死的就是你。”
“大明每年的歲賜七萬兩,卜石兔你告訴我們說只有五萬兩,剩下的兩萬去哪里了?”
“其余的諸部你們聽著,今日我兀慎若是死了,明日,后日,又或許是明年,你們也會如此。”
“你們都好好地想想……
當初若沒有卜石兔他叔祖五路把都兒臺吉的支持,逼迫迫素囊臺吉讓步,如今的順義王又怎么會是他?”
“卜石兔得位不正,素囊臺吉才是我們的大汗……”
兀慎臺吉的怒吼聲響徹全城。
他的話如一記記重錘狠狠的敲打著每個人的心,每個首領都在想著那兩萬兩歲賜。
謠言就像滴落在清水里的墨汁。
它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把一杯清澈的水變得渾濁不堪,數十次換水還依舊能看到墨跡。
換水容易。
這歸化城能徹徹底底的換一次人么?
唯有換杯子。
唯有勝負見分曉,換大汗。
一身盔甲的素囊臺吉帶著部眾人沖了出來,箭雨如密集的雨點傾瀉而下。
素囊臺吉這才明白卜石兔的心有多深沉。
“原來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是故意的……”
扔出插滿箭矢的盾牌,素囊臺吉怒吼著向前。
依仗著壯碩的身軀撲倒一人,對著盔甲的縫隙狠狠地將手指插入。
“啊~~~”
素囊臺吉扔出一個眼球,伸手在身上胡亂的抹了抹,手中長刀朝著對面狼騎囂張的一指:
“跟我還是跟卜石兔!”
“殺~~”
素囊臺吉知道狼騎已經作出了選擇,拔出刀,怒吼著朝著狼騎沖去。
箭矢再度落下,素囊臺吉的人拼死往前。
于此同時,巴林、麻古明安,達拉特等部首領帶著人飛快的朝著王宮跑去。
而城中的兀慎臺吉部,素囊臺吉,畏吾兒沁部等人正帶著人朝著兀慎臺吉匯聚。
能當首領的人沒有傻子,他們知道自己一旦動了一定會被卜石兔定義為反叛者。
所以......
“土默特十二部同氣連枝,我們不是反叛者,我們只想知道那兩萬的歲賜去哪里了,大汗我們只一個說法。”
蘇堤佝僂著腰蹲在草垛子前,聽著這吼聲,咧嘴笑了。
“可以啊,竟然逼宮啊,竟然逼宮了!”
從今早回到歸化城的那刻起,他就由原來的乞丐變成了牧奴,專門負責切草。
望著那一垛垛,一丈多高的草垛子……
蘇堤摸了摸懷里的火折子,喃喃道:
“我愛死了這種肆無忌憚的日子!”
蹲在城門口的吳墨陽輕輕抿了一口杯中酒。
原先讓他嗤之以鼻的酒水如今卻如瓊甘玉露,真是人間難得的美味。
“好喝么?”
望著歪著腦子的打量自己的王不二,吳墨陽咧嘴笑道:
“一股馬尿味,等你去了京城,我請你喝真正的酒!”
王不二憧憬的笑了笑,忽然低下頭:
“馬上就要開春了,我要種地!”
……
兀慎臺吉的話被人一字不落地傳到王宮內。
叔祖五路把都兒臺吉是他難言的痛。
兀慎臺吉說的沒錯,他卜石兔的確是叔祖五路把都兒臺吉抬上大汗之位的。
這是事實,可他不愿意被眾人知道。
自己是狼,狼不需要被施舍。
在聽到以往歲賜是七萬兩這個謠言后,卜石兔腦子里猛地蹦出了余令那張令人不喜的臉。
在這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余令,你真該死啊!”
就在卜石兔瘋狂的詛咒余令的時候,城里突然冒起了滾滾濃煙。
城里的吼聲也越來越大。
卜石兔知道,部族之間的矛盾爆發了,他知道,他被余令戲耍了。
卜石兔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決戰”的時刻到了。
“你們以為你們贏了么?”
卜石兔面帶微笑,他要找一個人扛下這個事。
他覺得余令就很好,部族的所有矛盾都是余令所為。
殺了余令,大明會關互市。
互市關了才好,互市關了大家才會平心靜氣的聚在一起,大明才是自己的敵人。
余令如果知道卜石兔的想法一定會豎起大拇指,這家伙真是玩權謀的高手。
把內部矛盾轉移成外部矛盾這一套是玩的明明白白!
“哈默發!”
“在!”
“去河套,摘下余令的腦袋給我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