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往電梯口挪,腳步都發(fā)沉。蔡琳珊突然“嘶”了一聲,彎腰揉著腳踝:“昨天蹲地上撿筆,崴了一下,現(xiàn)在還腫著。”
韓俊嘖了聲:“我這肩膀也快廢了,鼠標(biāo)按得腱鞘炎都快犯了。”
電梯里的鏡面映出四張憔悴的臉:楊明遠(yuǎn)臉色慘白,韓俊眼下泛青,蔡琳珊眼角帶著紅,王哥的眼鏡片上沾著油污。
沒人說話,只有電梯下行的嗡鳴,像根鈍針,一下下扎著耳朵。
到了拉面館,冷氣開得吝嗇,風(fēng)扇轉(zhuǎn)得有氣無力。楊明遠(yuǎn)趴在桌上,額頭抵著冰涼的桌面,稍微緩了點暈。韓俊點單回來,把一杯冰汽水推給他:“冰的,降降溫。”
“謝謝。”他的聲音悶在臂彎里,沒力氣抬頭。
面上來時,紅油辣子的香混著汗味飄在空氣里。楊明遠(yuǎn)勉強扒了兩口,胃里一陣翻騰,放下筷子就去了廁所。
隔間里,他對著馬桶干嘔,酸水燒得喉嚨疼,額頭上的汗滴在瓷磚上,砸出小小的水痕。
出來時,看見蔡琳珊正對著手機掉眼淚,屏幕上是她爸的住院通知單。“剛護士打電話,說要做手術(shù),我都走不開……”她把臉埋在臂彎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王哥嘆著氣遞紙巾,韓俊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夾給她:“先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熬。”
楊明遠(yuǎn)看著那碗沒動幾口的面,突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碗面——燙得燒心,辣得嗆眼,想快點吃完,又怕燙著嘴,只能小口小口地捱,連囫圇吞下的勇氣都沒有。
手機在桌上震,是程曉東發(fā)來的:“下午兩點前,把電競館方案發(fā)我郵箱。”
他盯著那行字,指尖在桌沿上掐出紅印。窗外的太陽正毒,曬得路面發(fā)白,可他覺得渾身發(fā)冷,從骨頭縫里往外透的那種冷。
這頓飯吃得像吞玻璃渣,每一口都硌得慌,卻只能往下咽——畢竟吃完了,還得回去接著熬那該死的二十天。
幾乎在同一時間,回到別墅后,午餐桌上大家還在熱烈討論著閱兵彩排的細(xì)節(jié)。
石世峰舉起酒杯:“為祖國的繁榮昌盛,干杯!”
眾人紛紛響應(yīng),碰杯聲中,滿是對國家的熱愛與自豪 。
這一天,那些整齊的方陣、先進的裝備,都深深印刻在每個人心中,成為難忘的記憶 。
碰杯的脆響還沒散盡,李經(jīng)理就笑著推門進來,身后跟著傭人推著餐車:“先生們女士們,午餐按閱兵場的‘份飯’樣式做的,圖個熱鬧。”
餐車揭開蓋,搪瓷盤里碼得整整齊齊:紅燒肉燉得油亮,炒青菜帶著鍋氣,半個鹵蛋臥在米飯旁,連筷子都用紅繩捆著,像極了電視里士兵們捧著的餐盤。
“這擺盤,比閱兵場的份飯精致多了!”
何宸瑜拿起搪瓷盤,盤沿印著五角星,“我小時候看閱兵,就饞這口份飯,覺得特威風(fēng)。”石無痕給蘇晴夾了塊紅燒肉:“張師傅特意燉了兩小時,肥肉都化在湯里了,不膩。”
石明皇盯著餐盤笑:“以前行軍打仗,哪有這條件?啃干糧、喝冷水是常事,現(xiàn)在的好日子,都是這些孩子用汗珠子換來的。”
他夾起青菜,忽然發(fā)現(xiàn)菜梗切得特別短——是張媽記著他牙口不好,特意吩咐廚房的。
林燕青舉著鹵蛋跟石無敗碰了碰:“假裝咱們在觀禮臺吃份飯!”石無敗咬了口蛋:“那得站著吃才有感覺。”說著真端起餐盤站起來,石海霞趕緊拽他坐下:“剛吃完就折騰,小心噎著。”
吃到半截,李經(jīng)理端來一筐窩窩頭,黃澄澄的透著玉米香:“這是用當(dāng)年的老玉米面做的,配著咸菜吃,嘗嘗苦日子的味。”
石世峰拿起一個掰開,夾了點咸菜:“爸,您嘗嘗,跟您說的小時候味道像不像?”
石明皇咬了口,粗糙的面碴子磨著牙床,忽然紅了眼眶:“像,太像了……那時候能吃上這窩窩頭,就謝天謝地了。”
蘇晴看著石無痕手里的窩窩頭,忽然想起早上裝備方隊的履帶——鐵家伙碾過地面的沉穩(wěn),和這窩窩頭里的韌勁,原來都藏著“踏實”二字。她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玉米的清甜混著咸菜的咸,竟比紅燒肉更讓人難忘。
林燕青不愛吃窩窩頭,偷偷把自己的那份塞給石無敗,被石海霞抓個正著:“不許浪費!你爺爺剛才還說,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之不易。”
林燕青吐吐舌頭,乖乖拿起窩窩頭,小口啃起來,忽然發(fā)現(xiàn)里面摻了點紅薯泥,甜絲絲的——是張師傅怕她吃不慣,悄悄加的。
午餐尾聲,李經(jīng)理端來綠豆湯,搪瓷缸子晾得溫溫的:“解解暑,里面加了陳皮,是閱兵場后勤常用的方子,祛暑氣。”
石明皇喝著湯,看著滿桌的搪瓷盤,忽然對石世峰說:“下午給公司打個電話,把退伍軍人都叫回來,晚上加個菜,就說我請他們喝兩杯。”
石世峰剛摸出手機,何宸瑜就湊過來:“酒我來訂!必須是咱本地酒廠的陳釀,配今天這日子,夠勁兒!”
電話接通時,行政部的小張在那頭笑著回話:“石董,剛還跟退伍的師傅們念叨呢,張哥說下午不忙,想帶著幾個老伙計去**廣場轉(zhuǎn)一圈,說今天那兒的喜氣最足,得去沾沾。”
石世峰把手機開了免提,石明皇聽見了,對著話筒朗聲笑:“張師傅有心了!告訴他們,值勤的先記著,輪休的盡管去,晚上的酒我等他們回來喝。”
掛了電話,小李師傅的微信消息彈了進來,是石世峰存的老員工號:“石董,我們不耽誤干活,就是看今天閱兵的新聞,心里熱乎,想去廣場上站站,想想當(dāng)年在部隊的日子。”
石明皇看著消息,忽然拍了下桌子:“世峰,讓財務(wù)準(zhǔn)備紅包,所有退伍兵都有份,不用多,就圖個‘喜’字。告訴他們,這不是工資,是我這老頭子謝他們——當(dāng)年護著國家,現(xiàn)在護著公司,都是功臣。”
石世峰笑著應(yīng)下,剛要撥號,石明皇又補了句:“讓司機班備兩輛車,晚上誰想去廣場的,喝完酒送一趟,安全第一。”
蘇晴看著窗外的陽光,忽然覺得這頓“份飯”比七星級餐廳的海鮮更動人——紅燒肉里燉著感恩,窩窩頭里裹著憶苦,連綠豆湯的甜,都帶著股“同甘共苦”的暖。
收拾餐盤時,林燕青把啃剩的窩窩頭底兒塞進嘴里,含糊道:“還挺香……”
石無痕笑著幫她擦嘴角:“下次讓張師傅多做幾個,摻紅薯泥的。”
蘇晴看著他們,忽然明白:所謂家國,從來都在一粥一飯里——是閱兵場的正步踢得齊,也是家里的份飯吃得暖,是有人護著疆土,也有人守著煙火,兩樣都扎實,日子才安穩(wěn)。
另一邊,寫字樓的空調(diào)突然抽風(fēng)似的,吹出來的風(fēng)帶著股鐵銹味。楊明遠(yuǎn)盯著電競館海報上的霓虹光效,眼皮重得像粘了膠水,退燒藥的昏沉感混著胃里的絞痛,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明遠(yuǎn),程總催了,說‘賽博復(fù)古’還差點意思。”韓俊從旁邊探過頭,屏幕上的黃燜雞訂單記錄還沒刪,“要不你瞇五分鐘?我先幫你調(diào)調(diào)色調(diào)。”
楊明遠(yuǎn)搖搖頭,灌了口冷水,喉嚨里又澀又苦。他點開素材庫,手指在鼠標(biāo)上打滑——客戶要的“凌晨四點的城市感”還沒頭緒,蔡琳珊趴在桌上哭了會兒,現(xiàn)在正對著空白畫布發(fā)呆,數(shù)位板筆懸在半空,像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
王哥的報表攤了一桌子,計算器按得噼啪響,突然“啪”地拍了下桌子:“這數(shù)對不上!陳姐昨天明明說改好了……”他捏著眉心嘆氣,“算了,我重算吧,免得程總又說我們‘不專業(yè)’。”
三點十五分,程曉東辦公室的門開了,他打著哈欠出來接水,路過楊明遠(yuǎn)工位時掃了眼屏幕:“電競館的圖今晚必須定稿,客戶明天要印刷。”
話剛落,何云從外面回來,手里捏著張假條——她胃不舒服請了半天假,路過時往楊明遠(yuǎn)桌上放了顆水果糖:“含著,能舒服點。”
糖在嘴里化開時,楊明遠(yuǎn)胃里的疼稍微緩了點。他盯著屏幕上的“賽博復(fù)古”四個字,突然覺得這詞像在罵自己:被工作磨得像臺舊機器,卻還要硬凹時髦的造型。
五點半,夕陽把寫字樓的影子拉得老長,透過窗戶斜斜切進來,在地板上割出明暗兩半。韓俊伸了個懶腰,骨頭響得像散了架:“六點了,點外賣不?”
他點開軟件,黃燜雞的頁面還停留在上午的記錄,“今天換個口味?我看有家麻辣燙評價不錯。”
蔡琳珊猛地抬頭,眼睛紅紅的:“我要加麻加辣!越辣越好!”王哥揉著酸脹的脖子:“還是番茄雞蛋面吧,胃里還燒得慌。”他瞥了眼楊明遠(yuǎn),“你呢?白粥?”
楊明遠(yuǎn)摸了摸肚子,胃里的絞痛變成了隱隱的墜感。他看著手機屏幕,想點碗熱粥,卻在搜索欄里輸了“白粥”又刪掉——上次點的白粥太稀,像摻了水,這次說不定還是這樣。
“我……跟王哥一樣吧。”他低聲說,指尖在“番茄雞蛋面”的選項上頓了頓,又補了句,“多放湯,要熱的。”
韓俊下單時,程曉東從辦公室出來,手里拿著份文件:“楊明遠(yuǎn),白酒海報的‘老派騷氣’最終版發(fā)我郵箱了?客戶六點半要看。”他看了眼韓俊的手機,“點快點,別耽誤干活。”
門關(guān)上的瞬間,楊明遠(yuǎn)胃里又是一陣抽痛。他看著屏幕上剛提交的外賣訂單,突然覺得這碗番茄雞蛋面,像極了他現(xiàn)在的日子——看著普通,嘗著卻滿是說不出的滋味,燙嘴,還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