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婷拉著蘇晴的手問家常,從喜好問到作息,末了往她包里塞了盒潤喉糖:“聽無痕說你嗓子容易干,這是老字號的枇杷膏做的,含著舒服?!碧K晴捏著那小巧的鐵盒,指尖都暖烘烘的。
吃到一半,林燕青突然站起來,非要給眾人展示漢服:“爺爺您看!這鳳凰繡了三個月呢!”
她轉身時裙擺掃過桌角,帶倒了石無敗的茶杯,茶水濺在他的運動服上。
“哎呀!”林燕青嚇得吐舌頭,石無敗卻笑著擺手:“沒事,正好換件衣服,陪你去院子里拍幾張,讓爺爺發朋友圈?!?/p>
石明皇立刻掏出手機:“對對對,得拍清楚點,讓你王爺爺看看,我家丫頭比他家孫女??!”
蘇晴看著這鬧哄哄的場面,看著石無痕嘴角噙著的笑,看著烤鴨的熱氣混著眾人的說笑聲在燈光里升騰,忽然明白——所謂接風洗塵,哪是靠山珍海味撐場面,不過是一家人圍坐時,你遞我一塊餅,我幫你擦濺到的茶,尋常日子里的這點熱乎氣,才最熨帖人心。
窗外的日頭漸漸偏西,把酒店的玻璃幕墻染成了暖金色。石明皇拍板:“吃完去院子里遛遛,讓無痕帶蘇晴認認門,明天一早,咱們去看升旗!”
林燕青立刻歡呼,嘴里的山楂糕差點噴出來。石無痕無奈地遞過紙巾,眼里的笑意卻藏不住——這場京城的熱鬧,才剛剛開始呢。
車隊駛離酒店時,日頭正盛。林燕青扒著邁巴赫的車窗,看著街景漸漸從繁華商圈變成綠蔭掩映的山路,忽然咋舌:“這路比我上次來又拓寬了?”
司機笑著回話:“林小姐好記性,上個月剛修完,特意給老爺子的輪椅鋪了防滑墊。”
幾乎在同一時間,飛機降落在江城機場時,舷窗外的陽光正烈,晃得宋婉柔有些睜不開眼。她捏著手機翻了半天,通訊錄里“江城分公司-張秘書”的號碼早已是空號——宋家敗落得猝不及防,上個月急著套現,連帶著江城這兩家開了十年的分公司都打包賣給了別人,如今自然沒人記得來接他們。
“姐,走吧?!彼巫又t拎著兩人簡單的行李,語氣里帶著點少年人的局促,“我叫車。”
計程車穿過江城的老街道,梧桐樹影在車窗上飛速掠過。宋婉柔靠著椅背,指尖又點開了那張存在手機里的授權聲明照片:陳文藝,惡性腫瘤,全權委托護工小張處理一切事務,簽名處“宋婉柔”三個字的筆跡,凌厲得像把刀。她盯著看了許久,直到司機說“到了”,才猛地回神。
康復中心的前臺聽完他們的來意,查了記錄后搖頭:“陳阿姨確實是三個月前轉院的,手續都是小張辦的,當時出示了你們全家簽字的授權書,沒問題?!?/p>
“可我們聯系不上她,也聯系不上小張!”宋子謙急了,“她轉去哪家醫院了?”
前臺面露難色:“具體不清楚,小張只說‘暫時保密’,說是陳阿姨想靜養。”
宋婉柔的心沉了沉,又追問了幾句,對方始終說不出更多信息。姐弟倆站在康復中心門口,望著來往的護工和老人,忽然覺得這地方陌生得可怕。
“報警吧。”宋婉柔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了110,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發顫,“我要報人口失蹤,我奶奶……可能出事了?!?/p>
警局的長椅硬得硌人。宋子謙坐立不安,隔幾分鐘就往門口望一眼;宋婉柔則盯著墻上的時鐘,秒針“滴答”聲敲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一個小時像漫長得沒有盡頭,直到手機響起,屏幕上跳動著“江城警方”四個字。
“喂?”她幾乎是撲過去接起的。
“是宋婉柔女士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平靜,“你們報失蹤的陳文藝女士,我們找到了,你們現在過來一趟南湖路派出所吧?!?/p>
宋婉柔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她沒事吧?”
“來了就知道了?!睂Ψ經]多說,直接掛了電話。
宋子謙立刻站起來:“姐,走!”
宋婉柔卻站在原地沒動,心口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警察的語氣太平靜了,平靜得讓她莫名發慌。陽光從警局的玻璃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塊亮斑,她盯著那片光亮,忽然不敢抬腳了。
姐弟倆打車到了江城的南湖路派出所。紅磚砌的老樓帶著點年代感,門口的牌子被日曬雨淋得褪了色,走廊里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接待他們的是位姓王的老民警,遞過來兩杯溫水,臉色有些凝重。
南湖路派出所的接待室里,空氣像凝固了一樣。王警官把一疊文件“啪”地拍在桌上,原本平和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指著姐弟倆的手都在抖。
“你們還有臉問?!”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小張被我們找到的時候,哭著把前前后后全說了!你們自己聽聽,這叫人干的事嗎?”
宋婉柔被他吼得一哆嗦,下意識后退半步。
“陳文藝女士一年前復查,醫生明明說‘控制得極好,積極治療活二十年沒問題’!”王警官抓起醫院的病程記錄,幾乎是懟到他們面前,“可你們呢?簽個破聲明,扔給護工五萬塊,就當甩了個包袱?!”
他猛地轉身,一腳踹在旁邊的鐵柜上,“哐當”一聲巨響,嚇得宋子謙差點癱坐在地上?!靶堈f,老太太天天坐在窗邊等你們電話,逢人就念叨‘我孫女最愛吃我做的桂花糕’‘我小孫子要考大學了’!你們倒好,一年多沒露過面,連個視頻都懶得打!”
“她情緒一天比一天差,腫瘤標志物蹭蹭往上漲,醫生勸她開心點,她就笑,笑著笑著就哭,說‘家里人嫌我晦氣呢’!”
王警官的眼睛瞪得通紅,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警棍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最后一次搶救,她拉著小張的手說‘別告訴他們,省得他們煩心’——你們聽聽!這是當奶奶的臨終話!你們配嗎?!”
宋婉柔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文件上,把“死亡證明”三個字泡得模糊。
“手續齊全?合法合規?”王警官冷笑一聲,拿起那張授權聲明,“我當警察三十年,沒見過這么冷血的家人!這哪是授權?這是你們用簽字畫押的方式,把老太太的命一點點逼沒了!她不是病死的,是被你們這一家子的冷漠活活熬死的!”
王警官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怒火幾乎要從喉嚨里噴出來:“小張一開始沒說實話!她承認,老太太剛走的時候沒告訴你們,確實是貪那五萬塊的月錢,想著能瞞一天是一天?!?/p>
宋婉柔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鄙夷,剛要開口,卻被王警官接下來的話釘在原地。
“但她沒瞞多久。”王警官的語氣沉了沉,從文件袋里抽出一個信封,“大概三個月前,也就是你奶奶離世后的第三天,有個自稱‘宋家太歲爺’的人找到她,給了她這張紙,讓她繼續發假消息穩住你們,還說等你們找過來,就把這紙交出來,到時候讓你們再給她五十萬辛苦費。”
“太歲爺?”宋子謙懵了,“我們家哪有這號人?”
宋婉柔的心跳卻驟然加速,指尖發涼——這個稱呼她聽過,小時候爺爺跟老輩聊天時提過一嘴,說是宋家祖輩里最有威望的長輩,早就不問世事了,怎么會突然插手奶奶的事?
她接過王警官遞來的信封,拆開一看,里面是張泛黃的信紙,字跡蒼勁有力:“小張代陳文藝發信息與宋家諸人,皆我授意。因不便露面,故托她行事。汝等見此信,即刻燒毀,速付小張五十萬為酬,不得有誤。”
果然是沖她來的!宋婉柔捏著信紙的手微微發顫,想起前些天奶奶手機發來的那些“指點”,當時就覺得語氣不像奶奶,原來是有人在背后安排。她剛想發作,“太歲爺”三個字像警鐘在腦子里敲響,瞬間壓下了所有火氣。
“我想見小張,當面感謝她?!彼瓮袢岚研偶堈酆萌M兜里,聲音異常平靜。
王警官愣了下,點點頭:“她就在隔壁休息室,我去叫她。”
等小張的間隙,宋婉柔走到窗邊,背對著宋子謙,飛快地掏出手機給爺爺打了個電話,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爺爺急促的聲音:“紙呢?立刻燒掉!錢馬上轉,一分不能少!別問為什么,照做就是!”
掛了電話,宋婉柔摸出打火機,把信紙湊到火苗上。橘紅色的火焰舔舐著紙張,將那些字跡燒成灰燼,飄落在窗臺上。她看著灰燼被風吹散,心里疑云密布——太歲爺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早就知道奶奶不在了?那他費這么大勁,到底是為了什么?
“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宋子謙還在發懵。
宋婉柔沒回頭,只是攥緊了手機,爺爺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別聲張,按他說的做。”她望著窗外派出所院子里的老槐樹,忽然覺得,奶奶的死,恐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這時,休息室的門開了,小張低著頭走出來,眼圈紅紅的。宋婉柔轉過身,壓下所有情緒,朝她點了點頭:“辛苦你了,錢我們會盡快打給你。”
小張抬頭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最終只說了句“老太太走的時候,一直念著你們”,便轉身跟著民警離開了。
宋婉柔望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窗臺上的灰燼,心口像堵了塊石頭——太歲爺的信,奶奶的死,這背后藏著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