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眼,帶著久違的暖意,卻驅不散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體內翻騰的混亂。陳龍拖著那條沉重如山的九幽鎮獄魔蛟臂,每一步都在松軟的腐殖土上留下深深的凹痕。臂骨上暗紅與暗金的魔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每一次脈動都帶來經脈撕裂般的脹痛和一股源自地煞深處的、沉重壓抑的戾氣。胖子跟在后面,腳步虛浮,臉色蒼白如紙,胸口的萬劫雷心印核心光芒微弱到了極致,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透支過度的神魂。自由的味道?此刻聞起來,更像是荒野里腐爛枝葉的土腥味和自身散發的血腥鐵銹氣。他們不敢停留。身后那片埋葬了黑石礦區、隔絕了地脈守護者咆哮的山巒,如同蟄伏的巨獸陰影,天雷武院的追索更可能隨時撕裂這片虛假的寧靜。兩人靠著胖子偶爾還能勉強調動的雷心印對混亂能量的模糊感知,以及陳龍那野獸般的直覺,在荒山野嶺中跋涉了不知多久。饑餓、干渴、傷痛、以及力量暴漲后的失控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消磨著意志。直到一片奇異的嘈雜聲,順著山風鉆入耳中。不再是死寂的荒蕪,而是……鼎沸的人聲、刺耳的叫賣、金屬的碰撞、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汗臭、劣質香料、血腥、腐爛食物以及微弱駁雜靈氣的氣息。
轉過一道長滿荊棘的山坳,一個依著山壁、如同巨大傷口般裂開的混亂聚集地,赫然出現在視野下方。沒有城墻,沒有規劃。無數簡陋的窩棚、歪斜的木屋、甚至直接在山壁上開鑿的洞穴,如同寄生藤蔓般雜亂地擠在一起。狹窄泥濘的街道上人頭攢動,擠滿了形形色 色的人:面黃肌瘦、背著沉重礦石的礦工;眼神兇戾、腰挎刀劍的傭兵;穿著破爛法袍、兜售著可疑“靈藥”的散修;還有更多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流民和奴隸。空氣污濁得幾乎凝滯,蠅蟲在垃圾堆和污水坑上嗡嗡飛舞。
“黑……黑市?”胖子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聲音嘶啞,眼中卻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有……有人的地方,總能找到點吃的喝的……吧?”
陳龍紫金色的獨眼掃過下方那片混亂的“蠅巢”,眉頭緊鎖。這里的氣息比黑石鎮更加污濁、更加危險。駁雜的**、貪婪、絕望如同實質的瘴氣彌漫在空氣中。他那條魔蛟臂內的吞噬骨紋傳來一陣微弱卻清晰的躁動,并非貪婪,而是一種對這片污穢混亂的本能排斥和……一絲被窺探的警覺。
“小心點。”陳龍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這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兩人收斂氣息,盡量降低存在感,如同兩滴水融入渾濁的泥潭,匯入了通往黑市的、人流最密集的狹窄土路。越往里走,那股混雜的氣息就越發濃烈刺鼻。街道兩旁擠滿了地攤,售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卻也透著一股濃烈的劣質與危險。“瞧一瞧看一看了!剛出爐的‘大力丸’!一顆下肚,力拔山河!只要三塊下品靈石!”“上古秘境流出的藏寶圖碎片!貨真價實!買到就是賺到!”“精煉寒鐵匕首!吹毛斷發!附送破甲符一枚!”“新鮮的‘地穴苔蘚’,療傷圣品!止血生肌有奇效!”叫賣聲此起彼伏,夾雜著討價還價的爭吵、喝罵和偶爾響起的、被迅速壓下去的慘叫聲。陳龍和胖子在人群中艱難穿行,目光快速掃過那些攤位,尋找著最急需的東西——食物、清水,以及……能暫時壓制陳龍體內狂暴力量反噬的丹藥或方法。
陳龍那條被破爛外袍勉強遮蓋的右臂,依舊沉重異常,行走間難免有些僵硬和不協調。尤其是不經意擦碰到路邊那個攤位支撐的金屬支架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只有陳龍自己能清晰感知到的吞噬嗡鳴,從魔蛟臂深處傳來。接觸點的金屬支架表面,瞬間出現了一個肉眼難辨的微小凹痕,一絲微弱的金屬精華被瞬間抽走!陳龍臉色微變,強行壓制住魔臂的本能躁動,加快腳步。但就在他試圖遠離那個攤位時——
“站住!”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一個穿著油膩皮圍裙、臉上坑坑洼洼、眼神卻異常精明的攤主(賣“精煉”寒鐵匕首那位)猛地站起身,狐疑地盯著陳龍擦過的金屬支架,又死死盯向陳龍被袍子遮蓋的右臂輪廓。
“小子!你碰壞了老子的攤子!”攤主指著支架上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凹痕,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明顯的訛詐意味,“老子這可是百年寒鐵打造的支架!賠錢!十塊下品靈石!少一個子兒,你今天別想走!”這一嗓子,瞬間吸引了周圍不少好事者的目光。幾個同樣眼神不善、像是攤主同伙的漢子也悄悄圍攏過來。胖子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擋在陳龍身前,強作鎮定:“你……你少血口噴人!那支架好好的,哪里壞了?”
“哪里壞了?”攤主冷笑一聲,伸手在凹痕處一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凹痕竟變得明顯了些許,“大家看看!這新茬口!分明是這小子用邪門手段弄的!看他那條胳膊,鬼鬼祟祟藏袍子里,肯定有古怪!說不定是偷了礦上的什么寶貝!”周圍的目光瞬間變得不善起來,貪婪、懷疑、幸災樂禍,如同無形的網罩向兩人。陳龍那條異常沉重的右臂,在有心人眼里,確實顯得格格不入。
陳龍站在原地,紫金色的獨眼透過袍子的縫隙,冷冷地看著那攤主。他體內的力量如同奔涌的巖漿,在失控的邊緣咆哮。九幽鎮獄魔蛟臂的沉重感和吞噬**,混合著地煞戾氣和魔金殘念,不斷沖擊著他的理智。他甚至能“聽”到臂骨深處,那些魔紋傳來的、對眼前這些螻蟻般存在的輕蔑和……殺戮的渴望!
“滾開。”陳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源自深淵的冰冷,讓周圍嘈雜的空氣都為之一窒。那攤主被這眼神看得心底莫名一寒,但貪婪和周圍同伙的壯膽讓他色厲內荏地挺了挺胸。“賠錢!不然……”他伸手就想去抓陳龍蓋著右臂的袍子,試圖當眾揭開這“古怪”。就在那只油膩的手即將觸碰到袍角的剎那——
陳龍那條被袍子覆蓋的右臂,猛地一抬!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僅僅是……快!快到了極致!袍袖翻飛間,一只覆蓋著暗紅與暗金魔紋、五指如同精鋼鑄就的恐怖手掌,閃電般扣住了攤主伸來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脆得如同捏碎了一根枯枝!
“嗷——!!!”攤主臉上的兇狠瞬間被極致的痛苦和驚駭取代,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嚎!他感覺自己的手腕不是被抓住,而是被燒紅的魔金鉗子狠狠夾住,骨頭瞬間粉碎!一股冰冷、沉重、帶著兇煞吞噬意念的氣息,順著斷腕處瘋狂涌入,讓他靈魂都在顫栗!時間仿佛凝固。圍攏過來的同伙臉上的獰笑僵住,眼睛瞪得滾圓。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瞬間死寂,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陳龍面無表情,仿佛只是隨手捏碎了一只聒噪的蒼蠅。他扣著那只斷腕,手臂隨意地向下一甩。
“砰!”
攤主像一袋被丟出去的垃圾,重重砸在他自己那個擺滿“精煉寒鐵匕首”的攤位上!木桌粉碎,匕首叮當亂飛!斷腕處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骨頭茬子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氣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人直接昏死過去。
死寂!絕對的死寂!剛才還喧囂的街道,此刻落針可聞。所有目光都驚恐地聚焦在那條緩緩收回袍袖下的、驚鴻一瞥的暗紅魔臂上!那絕非血肉之軀!那是來自地獄的兇器!
陳龍緩緩收回手臂,袍袖落下,重新遮蓋。他紫金色的獨眼冷漠地掃過那幾個僵在原地的攤主同伙。那幾個漢子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渾身僵硬,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對上陳龍那毫無感情波動的冰冷目光,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牙齒咯咯打顫,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有誰?”陳龍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敲在每個人心尖,帶著一種浸入骨髓的寒意。無人敢應。周圍的人群如同潮水般驚恐地向后退去,瞬間讓出一大片空地,看向陳龍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如同在看一頭披著人皮的洪荒兇獸。
胖子也被陳龍這雷霆手段震得心頭狂跳,但更多的是擔憂。他清晰地感覺到,陳龍出手時那股幾乎壓不住的暴戾和魔性,比之前更重了!吞噬帶來的力量反噬和污染,正在侵蝕他的意志!“龍哥……”胖子低聲喚道,帶著提醒。
陳龍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識海中那些混亂的殺戮幻影(魔金殘念和地煞戾氣),紫金色的獨眼深處閃過一絲竭力維持的清明。“走。”他不再看地上昏死的攤主和嚇癱的同伙,轉身,拖著那條沉重依舊、卻仿佛散發著無形兇威的魔臂,分開噤若寒蟬的人群,朝著黑市深處走去。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無人敢再直視。
胖子趕緊跟上,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片狼藉的攤位和周圍驚恐的人群。他知道,麻煩暫時被龍哥的兇威懾住了,但他們這條“過江龍”的名頭,恐怕瞬間就會傳遍這蠅集般的黑市。而龍哥體內那股狂暴的力量……必須盡快找到解決的辦法!
兩人剛走出沒多遠,陳龍腳步猛地一頓!紫金色的獨眼銳利地掃向街道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蹲著一個枯瘦如柴的老者,面前鋪著一塊臟兮兮的破布,上面零散地擺放著幾塊顏色各異、形狀不規則的礦石碎片,以及一些銹跡斑斑、靈氣微弱的金屬殘片。東西不多,也無人問津。但陳龍那條九幽鎮獄魔蛟臂,卻在那老者面前一塊拳頭大小、通體暗沉、布滿了蜂窩狀孔洞、散發著微弱怨毒氣息的金屬碎片上,傳來了前所未有的、幾乎難以壓制的悸動!
那悸動,并非貪婪,而是一種……同源的呼喚!是噬魂魔金的氣息!而且是比他之前吞噬的殘渣精純百倍、蘊含著某種核心本源碎片的……噬魂魔金精魄!
幾乎在同時,胖子也猛地捂住了胸口,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他胸口的萬劫雷心印核心,竟也微微發熱,傳遞來一種模糊卻強烈的吸引力!目標并非那噬魂魔金碎片,而是老者破布角落一塊毫不起眼的、灰撲撲的、形狀如同心臟的石頭疙瘩!那東西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如同路邊的頑石,卻讓雷心印傳遞出一種近乎“渴望”的情緒!
陳龍和胖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這蠅營狗茍的黑市深處……竟藏著能引動他們身上這兩件“大兇之物”的……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