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沙啞而顫抖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倉庫內(nèi)的忙碌聲響。

搬運(yùn)物資的小伙子們不明所以地停下動作，循著老人的目光。

看著門口那兩位生面孔，這明顯是從龍骨村過來和他們交易的人。

紅寇的心猛地一跳。

老人說出了她的名字，那自己果然沒記錯，眼前的老人就是上一批從燈塔遠(yuǎn)行中的人。

但她和眼前的老人并沒有什么交集，上民就連住的地方都和塵民不一樣。

“你......你是上一批遠(yuǎn)行的人吧？”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認(rèn)識她的燈塔人，更沒想到對方會一眼認(rèn)出她。

老人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為激動而有些踉蹌，旁邊的同伴趕緊扶住他。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紅寇，又難以置信地看向她身邊的破曉，嘴唇哆嗦得更厲害了。

“紅寇隊長…破曉副官…真的是你們？”老人的聲音充滿了極度的困惑，似乎還有些恐懼。

“你們…你們怎么會在這里？難道…難道是燈塔…燈塔派你們來的？”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驚恐。

“要把我抓回去？不…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他激動地?fù)]舞著手臂，身體微微發(fā)抖。

他在地面，在這個聚落。

雖然遠(yuǎn)比不上龍骨村的富足，但比起燈塔的塵民區(qū)。

不，哪怕是上民區(qū)，都可以稱得上是天堂。

他不用再戴著編號牌，不用再睡在冰冷擁擠的集裝箱，不用再吃那些味同嚼蠟、只能勉強(qiáng)維持生命的蟲餅。

在這里，他有自己的房間，可以吃到新鮮種植的的蔬菜，而且還能吃到肉食。

他也只需要在這里記錄一下物資清單，工作完全沒什么壓力。

沒人把他當(dāng)牲口使喚，更不會有上民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他。

他感受到了久違的、作為人而非編號的尊嚴(yán)。

他怎么可能愿意回到那個冰冷的、將他視為負(fù)擔(dān)的燈塔上去？

“抓你回去？”千里反應(yīng)最快，一個箭步上前，擋在紅寇和破曉身前。

臉上依舊掛著爽朗的笑，語氣帶著安撫：“老人家，您想哪兒去了！我們龍骨村是來做生意的，紅寇和破曉現(xiàn)在是我們村的自己人，跟那什么燈塔沒半毛錢關(guān)系了。”

“自己人？”老人愣住了，眼中的恐懼被巨大的茫然取代。

他看看千里，又看看紅寇和破曉身上明顯不是獵荒者的服飾裝備。

紅寇深吸一口氣，走上前，示意千里讓開。

她看著老人驚疑不定的眼睛，語氣溫和地解釋道。

“老人家，別怕，燈塔又怎么會派人來將遠(yuǎn)行的人帶回去呢？我和破曉…我們是遠(yuǎn)行的。”

“遠(yuǎn)…遠(yuǎn)行？”老人徹底懵了，嘴巴微張著。

像是無法理解這兩個字怎么會和眼前這位年輕、強(qiáng)大、曾經(jīng)是獵荒者指揮官的女人聯(lián)系在一起。

“您…您怎么會…？”他下意識地用回了敬語。

破曉沉聲道：“燈塔的法則容不下我們。”

他沒有細(xì)說，但這句話已經(jīng)足夠讓同為燈塔的老人理解其中的原因。

倉庫里一片寂靜。

那些搬運(yùn)的小伙子們平時也會同老人說說話，基本上也了解了燈塔上是種什么樣的情況。

所以也都好奇地看著紅寇和破曉。

老人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恐懼褪去。

“原來…是這樣…”老人喃喃自語。

“是我激動了，燈塔怎么可能費力來地面將遠(yuǎn)行的人帶回去。”

況且，紅寇雖然是上民，但可沒有區(qū)別對待塵民。

在他之前塵民區(qū)的一個年輕人就和獵荒者去地面找物資。

每次回來的時候，紅寇都會分一部分給去地面的塵民。

老人也得以借那個年輕塵民帶回來的漫畫書解解悶，雖然那漫畫書他小時候就看過了。

渾濁的眼睛里似乎有淚光閃動。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看向紅寇。

“紅寇隊長，那…那燈塔上面…您下來前…可知道我老伴？”他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她是上民，名字叫做謝琳。”

紅寇和破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默。

就算是獵荒者指揮官也怎么可能去關(guān)注上民的狀況。

紅寇只能緩緩地、帶著歉意地?fù)u了搖頭。

“抱歉，老人家…我…我不知道她的近況。”

老人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淡淡點點頭。

自燈塔頒布三**則以后，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畢竟他被劃分為塵民。

“好了老陳，那破塔不是人到歲數(shù)就下來了嗎？到時候我們盯著點，等你老婆遠(yuǎn)行的時候我們給她接過來不就是了。”

和他同樣記錄物資清單的同伴似乎原本就是聚落的人，他走上前來安慰著。

“你至少還有個念想，我老婆災(zāi)難發(fā)生后就沒了。”

“念想......是啊，念想。“老陳已經(jīng)緩過神來。

“老...老陳，遠(yuǎn)行下來的人有多少還活著？”

老陳應(yīng)該是他在被劃分為塵民之前的名字，紅寇也同樣跟著稱呼。

“嗯......當(dāng)時遠(yuǎn)行的人，上民和塵民都有，那些上民并沒有和我們一起走，所以在碰到地面的人的時候，只有我們6個塵民。”

“另外那部分人朝著反方向走的，那邊可沒人生活，應(yīng)該早死了。”老陳的同伴解釋道。

他的語氣還帶著嘲諷的意味：“真有意思，根據(jù)基因劃分地位，結(jié)果適合生存的死了，不適合的活下來了。”

“你們那上面的領(lǐng)袖腦子怎么想的？不知道舊世界還有改善基因的藥劑嗎？”

“這......”紅寇破曉啞口無言。

居然還有能改善基因的藥劑？

這舊世界的技術(shù)怎么這么發(fā)達(dá)，若是用了那種藥劑的話，那就不會有上民和塵民的區(qū)別了吧。

不對，這歸根結(jié)底還是制度問題。

倉庫里一時間只剩下物資搬運(yùn)發(fā)出的輕微碰撞聲。

千里拍了拍紅寇的肩膀，打破了這沉重的靜默。

聲音刻意輕松了些：“好了好了，都別杵著了！貨也快卸完了，晶幣也點清楚了。”

“老人家，你保重身體，這地面日子長著呢！紅寇，破曉，咱們該回去了！”他招呼著二筒，也示意紅寇和破曉跟上。

紅寇最后看了一眼老人，低聲對破曉說：“走吧。”

兩人轉(zhuǎn)身，跟著千里走出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