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翡沒說話,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珠子地望著他。
裴涇就這樣看了她一會兒,等心頭那點躁動軟下來,他翻身躺回旁邊,順手扯過被子將她裹了個嚴實。
“睡覺?!迸釠艹谅暤?,側過身背對著她。
原以為這一下該能讓她消停了,沒成想剛靜了片刻,身后就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還來?
沒等那只手摸上他的背脊,裴涇反手一撈,精準地攥住了那只即將攀上她身體的手。
不是預想中帶著暖意的軟綿,而是一片冰涼。
裴涇怔住了,“怎么這么涼?”
“那可不?!苯鋸谋亲永锖叱鲆宦?,“都說了好幾遍我冷,你都不信?!?/p>
裴涇的臉一下燒起來,耳根漸漸紅了。
她從一開始就說冷,是他滿腦子雜念,身體燥熱,他又是習武之人,自然比旁人更耐寒,根本沒想到她是真的冷。
而他竟把她的話當成了撩撥的由頭,甚至還……
方才那個吻,此刻想來竟有點燙嘴。
裴涇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掀開身上的被子,“進來些?!?/p>
姜翡趕忙鉆進他的被子,一股涼氣就沁了過來,裴涇無聲地嘆了口氣,干脆伸手將她往懷里帶了帶。
姜翡剛被他圈進懷里,就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姜翡仰頭看著他。
裴涇垂眸瞥她一眼,喉間擠出句“沒有”,語氣卻還有些生硬。
他看著她睫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怕她想多了。
“不是生你的氣?!迸釠艿吐暤溃骸皼]有生氣了?!?/p>
他從小就沒人教過他該如何表達情緒,胸口那團說不清的情緒翻涌,像是小時候被嬤嬤關在柴房里的慌,又像是被幾個皇子按在泥里的悶。
沒人教過他擔心之后的后怕應該是什么樣的,只能憑著本能去應對。
像是小時候無數次被欺負時那樣,把所有軟綿的、脆弱的情緒都裹進堅硬的殼里。
最后只能化作更用力的擁抱,和一句硬邦邦的:“你別再嚇我了?!?/p>
他沒說“本王”,而是“我”,脫掉了那層殼,露出一點未示人的柔軟和脆弱。
姜翡的心一下就酸軟了,瞬間塌下去一片。
計劃時想了很多,唯獨忘了把裴涇的反應給算進去,想著假意被擄走,暗衛再救回來,等他知道的時候事情都已經辦妥了,誰知還是給算漏了。
姜翡抬手回抱住他,指尖扣著他衣料上的紋路,安慰道:“我這不是沒事嘛?!?/p>
裴涇沒作聲,只是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白天那一幕至今還在眼前晃,他怕,怕真有哪一次,他護不住她。
姜翡能感覺到他手臂上緊繃的肌肉,像拉滿的弓弦,要把她牢牢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以后再也不會了。”姜翡說。
裴涇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她的發頂,在她發間輕輕吻了一下。
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裴涇的態度直接往前邁了一大步,何不再添一把火,借此機會一舉拿下?
想到這里,姜翡眼珠子一轉,燭火在她眼睛里跳了跳。
“你說這世間的事,意外和驚喜誰先來誰說得準呢,要是今天沒遇到趙興邦,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呢?!?/p>
裴涇陡然間就想起了幼年在破廟里。
他記得那一天天氣很冷,她身上裹了里三層外三層,全是撿來的破爛衣裳,站在廟門口沖他咧嘴笑,說她去找吃的,一會兒就回來。
那會兒其實她并不好看,正在換牙,笑起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
他那時發著高熱,腦子昏沉,只能躺在稻草堆里,含糊地應了一聲,看著那瘦小的身影推開門,鉆進了漫天的風雪里。
他以為那只是尋常的一次分別,就像前幾次一樣,過不了多久就會揣著些零碎回來,塞給他半塊凍硬的窩頭,或是幾顆酸澀的野棗。
可那一次,他等了很久。
從日頭偏西等到月上中天,他以為的“很快回來”,最后竟是漫長的十年。
原來有些分別,真的就是“見不到了”的前奏。
裴涇低頭看向懷里的人,燭火在他眼睫上投下淺淺的陰影,渾然不覺她那一句話,竟讓他翻涌出了半生的驚惶。
好像在這一刻,他突然之間就想通了。
所謂周全,所謂等待,在失去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自縛。
他總想著要給她最穩妥的將來,要明媒正娶,讓全京城的人都看著她身披嫁衣嫁入王府。
卻忘了世事無常,若連此刻的享受都要遲疑,萬一哪天意外先至,難道要再留一個十年的遺憾不成?
胸口那團憋悶忽然散了,只剩下一種滾燙的篤定。
“小翠。”裴涇低喚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柔軟。
姜翡眼睫顫了顫,接著就被他按住了后頸。
這一次的吻,沒了先前的克制與試探,帶著失而復得的珍重。
從輕柔廝磨到逐漸加深的輾轉,像是要將揉化在這滾燙的觸碰里。
姜翡被他吻得渾身發軟,指尖攥緊了裴涇的衣襟。
呼吸交纏間,聽見裴涇在她耳邊啞聲說:“不等了?!?/p>
不等什么,他沒說,姜翡卻懂了。
“你逃不逃?”他又問。這是他給的最后機會。
姜翡沒說逃不逃,只是勾住了他的脖子,仰頭貼上去的動作帶著點急切的笨拙。
裴涇托住她的后頸加深了這個吻,唇舌又從脖頸游移到肩,手指挑開衣襟鉆了進去。
“小翠……”裴涇低喘著喊了一聲。
滿室除了交纏的呼吸,兩人的心跳一聲重過一聲。
他自己身上的衣裳三兩下剝下扔出了帳外,撥開她衣襟的手卻顫抖的厲害。
肌膚的觸感好得讓人發狂,冰涼的身體在他懷抱里被熨貼得暖意融融,比上好的羊脂白玉還要細膩。
裴涇俯身吻上去,滾燙的唇讓姜翡渾身一顫,指甲陷進他的皮肉里。
這點輕微的刺痛反倒成了火星,瞬間點燃了裴涇眼底最后一點克制。
裴涇悶哼一聲,吻得越發急切,從脖頸一路往下去。
姜翡渾身發軟,抬手撫上他汗濕的背脊,“裴涇……”
那聲音軟得像浸了蜜,裴涇抬眸看她,“叫我松年。”
“松年——”
兩人毫無距離的那一刻,裴涇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去他爹的等待和周全,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帳外的風停了,連蟲鳴都歇了,只有帳內的聲音越發清晰。
壓抑的低喘,細碎的低吟,還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在靜謐的夜里漫開來。
燭火漸漸暗下去,只剩一點余燼在帳外明滅,映著兩顆終于徹底貼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