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有忠的聲音鏗鏘有力,一副心底無私天地寬的模樣。
聽著錢有忠那一副我與奸賊勢不兩立的話,沈葉倒是無比平靜。
不過年棟梁的心中,卻是一陣罵娘。
聽錢有忠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呢!
可是實際上,自己無非是多給災民分了一點錢嘛。
“錢御史,你說年棟梁不尊先例,肆意妄為,那我想要問你,先例賑災是怎么做的?”沈葉目視著錢有忠,心平氣和地問道。
對于賑災,錢有忠并不是太清楚。
他考上進士之前,基本上就是讀書,而且讀的都是那些考進士的四書五經。
至于考上進士之后,他主要是彈劾人,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基本上就沒有做過。
他雖然給年棟梁羅織了罪名,但是救災怎么做,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其他人問這個問題,他還能搪塞過去。
但是現在,問這個問題的人可是太子!
一些本來可以幫他開口的人,此時也都沉默了下來。
畢竟,半君在朝堂上開口,能夠阻攔他的,只有坐在大殿上的皇帝。
而乾熙帝此時,并沒有開口。
“殿下,先例賑災,是每日兩放粥,粥要熬得立筷不倒,方才合格?!卞X有忠仔細斟酌了一下語言,朝著沈葉說道。
沈葉點頭道:“按錢御史說的,就是讓災民吃飽?!?/p>
錢有忠拱手道:“是?!?/p>
“錢御史,年棟梁所做,沒有讓這些災民吃飽嗎?”沈葉冷冷的道。
“太子爺,年棟梁雖然也讓這些災民吃飽了,可是很多事情,講究的是過猶不及。”
“因為他的做法,讓無數災民看到了好處,所以蜂擁來到京師,從而導致京師的動蕩?!?/p>
“他為一人之私利,一人之虛名,而置天下于不顧?!?/p>
“此等賊人,大奸似忠,所以臣才懇請陛下,斬年棟梁以謝天下,為天下好名者戒!”
說到這里,錢有忠撲通一聲直接跪在地上,高聲道:“請陛下圣裁!”
聽著這話,沈葉差點被氣笑了。
錢有忠這話說的正義凜然,乍一聽那是半點錯誤都沒有。
可實際上呢,就是強詞奪理!
沈葉看著跪在地上的錢有忠,冷冷的道:“錢有忠,陛下讓我問你話,我還沒有問完?!?/p>
“你這突然恭請圣裁,可是對我的詢問有意見?”
錢有忠雖然已經站在了太子的對面,但是此時在朝堂上被太子這般的詢問,還是不由得一陣流汗。
他趕忙道:“不敢,臣剛剛只是請陛下明白臣的一片忠心?!?/p>
沈葉沒有理會他,而是朝著乾熙帝一抱拳道:“父皇,兒臣請求繼續向錢御史請教。”
“準!”乾熙帝端起茶碗輕輕的抿了一口,淡淡的說道。
沈葉笑了笑道:“錢御史,你的話我聽著非常有道理?!?/p>
“不過按照你這種說法,那請斬年棟梁還不夠啊?!?/p>
“畢竟這些災民,不是年棟梁造成的。”
聽到沈葉如此一說,錢有忠一愣,太子這是要干什么?
他的心中,莫名出現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而本來就凝神觀看的大皇子等人,此時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沈葉的身上。
就聽沈葉道:“父皇,古人云,天降大旱,則朝有佞臣!”
“現在三十多個縣受災,災民逃荒而來,造成京師動蕩。按照錢御史的說法,應該嚴懲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p>
“而且,佞臣的級別還不低,要不然也不會出現如此多的災民?!?/p>
“兒臣思量,能夠造成如此大旱的佞臣,最少也是大學士?!?/p>
“兒臣以為,按照錢御史所言,應斬造成大旱的大學士索額圖、明珠,以謝天下?!?/p>
沈葉的聲音不高,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在太和殿的回音效果下,更是給人一種振聾發聵的感覺。
斬索額圖!
斬明珠!
這太子是不是瘋了!
這可是當朝兩尊地位最高的大學士。
他們門生故舊,遍布朝野。
很多事情,沒有他們點頭,根本就做不成。
太子這是要干什么?
本來老神在在的,想讓太子意識到失去自己的庇護,就是孤家寡人的索額圖,大吃一驚。
他這次的目標,就是想看戲。
想看一下太子的失魂落魄。
卻沒想到,看戲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有一種非常冤枉的感覺。
剛剛只是對一個年棟梁喊打喊殺,怎么一下子繞到我的頭上來了!
天降旱災,就是我們的原因。
這……這好像還真的沒有地方說理。
畢竟天降災禍,那就是上天給的警示。
而警示的原因,自然不是天子,那是誰啊,自然是宰輔。
按照錢有忠誅殺造成這一切元兇的說法,他們好似真的要被斬首以謝天下。
好有道理?。?/p>
索額圖無奈的朝著沈葉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出跪倒在地道:“陛下,臣有罪!”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沒罪,但是天災在前,說這話的還是太子,他有沒有罪,都要站出來認罪。
這是一種態度。
就在索額圖走出的時候,明珠也走了出來,直接跪在地上道:“陛下,臣也有罪?!?/p>
乾熙帝看著跪地的索額圖和明珠,腦子里瞬間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就是直接把這兩個人給以謝天下了,那他接下來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但是,他絕對不能這樣做!
畢竟這是他的兩個宰輔,就算他想要弄死這兩位,那也要有站得住腳的理由,要不然,讓天下臣民如何看他這個皇帝?
乾熙帝當下揮手道:“胡鬧!”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如果因為一點旱情,就處死朕的大學士,這天下以后誰還敢任事,誰還敢做事?!?/p>
“兩位愛卿請起?!?/p>
說話間,他目視著沈葉道:“如有再有這等荒謬的說法,你給我返回上書房好好的讀書去!”
沈葉趕忙道:“父皇,兒臣之言,并不是要斬兩位大學士,而是按照錢御史所奏之言,推導出來的?!?/p>
“幸虧父皇圣明,才不會被這等言論所擾?!?/p>
錢有忠的臉都黑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上奏,竟然被太子牽強附會成這樣。
好像成了自己上書要斬索額圖和恩相。
就算恩相明鏡高懸,不會被這般的言語所惑,可是索額圖呢?
一時間,豆大的汗珠,開始在他的額頭上滾動。
也就在這時,就聽乾熙帝接著道:“太子,你剛才侃侃而談,現在朕問你,你可有救助這些災民的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