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州城內的官署中,齊克讓披頭散發地面對著刺史坐著。
“齊節使,一次敗北說明不了什么問題,我愿助仁兄一臂之力。”
齊克讓此時的心情并不是一次敗北導致的。
更多的是,他沒有想到在農民軍中會出現這么一個謀略驚人的人。
有此人在,則剿滅義軍難上加難。
“許刺史,義軍之中黃巢之弟黃寧此人要特別重視,我以為可以派刺客先解決此人,再談其他的。”
許靖捋著胡須,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齊節使所言極是,我已物色了三名死士,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齊克讓猛地站起身,披散的長發在燭光中投下陰影。
“事不宜遲,今夜就讓他們出發。”
官署后院的密室內,三名黑衣人靜立如松。
莫三,人稱“無影”,擅長潛行暗殺,曾在長安一夜之間取走三名貪官首級。
柳七,綽號“穿云箭”,百步穿楊,箭無虛發,據說能射中飛鳥的眼睛。
白九娘,江湖人稱“毒娘子”,精通用毒之術,殺人于無形。
許靖推門而入,三人同時單膝跪地。
“目標黃寧,黃巢之弟,現居曹州城將軍府。”
莫三抬起頭,眼中閃過寒光。
“屬下明白,定取他項上人頭。”
柳七輕撫背后的長弓,嘴角微揚。
“一箭穿心,干凈利落。”
白九娘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輕輕搖晃。
“此毒見血封喉,三息斃命。”
齊克讓站在暗處,聲音低沉。
“三日后我要聽到黃寧的死訊。”
夜色如墨,三匹快馬悄然離開鄆州城。
莫三裹緊斗篷,融入黑暗之中。
“分頭行動,曹州城南門集合。”
柳七的馬匹轉向小路,消失在樹林間。
白九娘輕叱一聲,駿馬奔向官道。
曹州城戒備森嚴,城墻上火把如龍。
莫三扮作賣炭翁,推著獨輪車排在入城隊伍中。
“老頭,車上裝的什么?”
守城士兵用長矛挑開草簾。
莫三佝僂著腰,咳嗽連連。
“軍爺,都是上好的木炭,孝敬將軍府的。”
士兵嫌棄地揮手放行。
柳七背著琴匣,一副江湖藝人打扮。
“站住!干什么的?”
守將上下打量這個面容清秀的年輕人。
“小的會些曲藝,想進城討口飯吃。”
柳七賠笑著遞上一串銅錢。
白九娘戴著面紗,騎著毛驢緩緩而來。
“這位娘子為何遮面?”
守兵狐疑地攔住去路。
白九娘輕輕掀起面紗一角,露出半張絕美容顏。
“奴家染了風寒,怕傳染軍爺。”
士兵頓時紅了臉,慌忙讓開道路。
三人先后混入城中,在城南破廟匯合。
莫三蹲在地上,用木棍畫出將軍府簡圖。
“正門十二守衛,兩班輪換,間隔半刻鐘。”
柳七補充道:“后院墻高兩丈,但有棵老槐樹可借力。”
白九娘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
“黃寧每日午時會去城西醉仙樓用膳。”
莫三眼中精光一閃。
“明日午時,醉仙樓下手。”
柳七檢查著弓弦的韌性,微微點頭。
“我在對面茶樓屋頂埋伏。”
白九娘取出一包藥粉,小心分成三份。
“這是**散,可讓守衛昏睡片刻。”
夜色漸深,三人分頭準備。
莫三潛入將軍府附近的民居屋頂。
他像壁虎般貼伏在瓦片上,紋絲不動。
府內巡邏的士兵毫無察覺頭頂有人。
柳七在醉仙樓對面租了間閣樓。
他推開窗戶一條縫,測量著風向和距離。
“東北風,需偏右三寸。”
白九娘換上華服,踏入曹州最大的青樓“紅袖招”。
“這位姑娘面生得很?”
老鴇警惕地打量她。
白九娘淺笑盈盈,遞上一錠銀子。
“媽媽行個方便,奴家只求溫飽。”
黎明時分,莫三返回破廟。
他身上的夜行衣沾滿露水。
“將軍府內有暗哨,需先解決。”
柳七擦拭著箭頭,神情專注。
“我已試射三次,萬無一失。”
白九娘帶回一壺酒和幾樣小菜。
“醉仙樓的小廝說,黃寧明日會宴請幾位將領。”
莫三撕下一塊餅,蘸著肉湯。
“人多眼雜,但也是機會。”
柳七將毒藥涂在箭頭上,寒光森然。
“一箭足矣。”
白九娘將迷藥混入香粉,藏入發簪。
“我會接近他們的酒席。”
三人沉默進食,各懷心思。
破廟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莫三突然抬手,示意安靜。
“有人。”
柳七瞬間隱入陰影,弓已上弦。
白九娘袖中滑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
腳步聲停在廟門外,接著是輕微的叩門聲。
“三長兩短,自己人。”
莫三松了口氣,打開廟門。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閃身而入。
“黃寧加強了護衛,新增了四名貼身死士。”
莫三眉頭緊鎖,接過乞丐遞來的紙條。
“計劃不變,按最壞情況準備。”
乞丐匆匆離去,消失在晨霧中。
白九娘開始調配更多毒藥。
“這些足夠放倒二十人。”
柳七多準備了十支箭,排列整齊。
“有備無患。”
莫三磨利短刀,試了試鋒芒。
“午時前一個時辰行動。”
正午的陽光炙烤著曹州城的石板路。
醉仙樓前車馬喧囂,賓客如云。
柳七趴在閣樓窗口,弓已拉滿。
莫三扮作跑堂,在酒樓內穿梭。
白九娘以歌女身份,被安排在雅間助興。
“黃將軍到!”
門外傳來高聲通報。
黃寧身著錦袍,在八名護衛簇擁下踏入酒樓。
他面容與黃巢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為銳利。
莫三低頭擦桌,余光掃視護衛站位。
白九娘撥動琴弦,歌聲婉轉。
“好一個妙人兒!”
黃寧大笑著入座,目光卻警惕地掃視全場。
柳七的箭頭隨著黃寧移動,穩如磐石。
護衛中一個疤臉漢子突然抬頭,直視閣樓窗口。
“有殺氣!”
柳七的手指穩如磐石,箭尖紋絲不動地對準黃寧的咽喉。
疤臉護衛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厲聲喝道:“保護將軍!”
雅間內頓時亂作一團,將領們紛紛拔劍而起。
白九娘的琴聲戛然而止,指尖悄然捻開發簪上的毒粉。
莫三借著混亂靠近黃寧,袖中短刀寒光隱現。
“有刺客!”
疤臉護衛一個箭步擋在黃寧身前,刀光如練。
柳七的箭離弦而出,破空之聲尖銳刺耳。
箭矢穿透窗紙,直取黃寧心窩。
疤臉護衛竟以刀背格擋,箭矢“叮”的一聲被彈開。
白九娘趁機將毒粉撒入酒壺,素手輕搖。
“諸位大人受驚了,請飲杯酒壓壓驚。”
黃寧卻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眼中寒光閃爍。
“美人兒,這酒本將軍賞給你喝。”
莫三的短刀從袖中滑出,直刺黃寧后心。
疤臉護衛仿佛腦后長眼,回身一刀劈下。
金鐵交鳴聲中,莫三的衣袖被削去一截。
柳七的第二箭已至,這次瞄準的是疤臉護衛的咽喉。
護衛側身閃避,箭矢擦過他的臉頰,帶出一道血痕。
白九娘突然暴起,發簪如毒蛇般刺向黃寧眼睛。
黃寧仰頭避過,反手扣住她的脈門。
“果然有問題!”
莫三趁機擲出三枚飛鏢,分取黃寧上中下三路。
疤臉護衛刀光如幕,將飛鏢盡數擊落。
柳七的第三箭穿過混亂人群,直取黃寧眉心。
黃寧猛地拉過一名將領擋在身前,箭矢深深沒入那人胸膛。
“撤!”
莫三一聲低喝,踢翻燭臺引燃簾帳。
火勢瞬間蔓延,濃煙充斥整個雅間。
白九娘掙脫黃寧鉗制,袖中甩出煙霧彈。
“砰”的一聲悶響,屋內白霧彌漫。
疤臉護衛怒吼著揮刀亂砍,卻劈了個空。
柳七從閣樓窗口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對面屋頂。
莫三借著煙霧掩護,從后窗翻出。
白九娘混入驚慌逃竄的賓客中,轉眼消失不見。
黃寧推開擋箭的將領尸體,臉色陰沉如水。
“全城戒嚴,給我搜!”
城防軍號角聲響徹曹州,四門緊閉。
莫三藏身于一處廢棄地窖,檢查著臂上刀傷。
柳七蹲在城隍廟的橫梁上,數著剩余的箭矢。
白九娘褪去華服,換上粗布衣裳躲進貧民窟。
夜幕降臨,三人在事先約定的枯井旁匯合。
“計劃失敗,黃寧比預想的更警覺。”
莫三撕下衣角包扎傷口,聲音低沉。
柳七擦拭著長弓,眉頭緊鎖。
“那個疤臉護衛不是尋常角色。”
白九娘取出地圖鋪在地上,指尖輕點。
“將軍府西側有個排水暗道,可直通內院。”
莫三眼中重新燃起殺意。
“今夜子時,從暗道潛入。”
柳七檢查著箭頭上的毒藥是否干涸。
“這次我射窗戶,你們趁亂動手。”
白九娘從發髻中取出一粒蠟丸。
“這是西域奇毒‘剎那芳華’,見血即死。”
三更梆子響過,曹州城陷入沉寂。
莫三撬開排水口的鐵柵欄,率先鉆入。
暗道中污水齊膝,腐臭撲鼻。
柳七屏息跟進,長弓背在身后。
白九娘最后一個進入,小心掩蓋痕跡。
暗道盡頭是將軍府后廚的排水口。
莫三輕輕頂開石板,窺探外面情況。
“兩個守衛在打瞌睡。”
白九娘彈出兩枚浸毒銀針。
守衛悶哼一聲,癱軟在地。
三人悄然摸向主院,借著樹影隱藏身形。
黃寧的書房還亮著燈,窗上映出兩個人影。
疤臉護衛的聲音隱約傳來:"...刺客定會再來..."
柳七無聲地爬上院墻邊的老槐樹。
弓弦緩緩拉開,瞄準窗內晃動的身影。
莫三打了個手勢,示意分頭行動。
白九娘繞到書房側面,指尖夾著毒針。
柳七的箭突然離弦,破窗而入。
屋內傳來一聲痛呼,接著是桌椅翻倒聲。
莫三踹開房門,短刀直取黃寧咽喉。
疤臉護衛肩頭中箭,卻仍揮刀迎戰。
白九娘從窗口躍入,毒針如雨般灑出。
黃寧一個懶驢打滾避開致命攻擊,大呼:“來人!”
府中警鑼大作,火把如龍向書房涌來。
柳七的第二箭射穿黃寧右臂,鮮血迸濺。
“有毒!”
黃寧臉色瞬間煞白,踉蹌后退。
疤臉護衛拼死護主,刀光如雪擋住莫三。
白九娘正要補上致命一擊,卻被破門而入的士兵打斷。
“走!”
莫三擲出煙霧彈,屋內頓時白茫茫一片。
三人借著混亂翻墻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黃寧被親兵攙扶著,嘴角溢出黑血。
“追...追...”
話未說完,便昏死過去。
曹州城再次沸騰,全城搜捕刺客。
莫三三人躲進一處隱秘的地道,氣喘吁吁。
“毒已入血,黃寧活不過天明。”
白九娘整理著散亂的鬢發,語氣篤定。
柳七的箭囊已空,只剩最后一支箭。
“任務完成,該考慮如何出城了。”
莫三聽著遠處搜捕的腳步聲,握緊短刀。
“天亮前必須離開,否則插翅難飛。”
白九娘從腰間取出三張人皮面具。
“易容出城,各安天命。”
三人相視一眼,同時抱拳。
“保重。”
黎明前的黑暗中,三個身影悄然分開。